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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泅雪修仙问道是个意外。
那时候他刚因为撞见那种大场面,听到君天宸完全超出他理解范畴的恋爱观,对世界的认知产生了困惑。
温阅一看君天宸也要卷入夺嫡之争,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觉得温泅雪在和君天宸疑似在早恋。
于是,温阅以母亲重病把温泅雪骗回家,二话不说关起来,毫不留情棒打鸳鸯。
通常父母看不上的男人,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但君天宸的问题显然尤其严重。
没多久,温大人以老家的长辈去世为由,以不到四十岁的年纪牵强告老还乡,说是为长辈守孝。
温泅雪于是被打包带走,温家举家离开了洛阳。
当时有才华的人一旦不入庙堂,都会弃官归隐山林,访仙问道,与人谈玄,美其名曰修仙。
温泅雪若是不跟着随大流,不但显得极不合群,温家老两口还要怀疑他是不是还想惦记着回洛阳。
是不是还对君天宸念念不忘?
温泅雪不解,君天宸都谈了好几个了,他一个甜甜的恋爱都还没呢,他干嘛要惦记君天宸?
没办法,温泅雪只好跟着那群年轻人一起,随大流修起了仙。
大家访仙问道他也去,大家谈玄辩经他就跟着有一句没一句听着。
听着听着,温泅雪发现自己和那些人对经文的理解总是格格不入。
忍了几次没有开口,直到实在错的太离谱,忍无可忍,便开口纠正起来。
温泅雪几次辩经都大获全胜,名气渐渐在一群隐士里大了起来。
他自己还没有什么感觉,面对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久仰大名,尊称他道子的名号,一直不以为意,只以为和洛阳时候一样,是大家见他年少又生得好看,便礼貌恭维客气几句罢了。
但是,渐渐的吐纳冥想,他一日日耳聪目明,身轻如燕,对世界的感知敏锐了许多。
甚至到了一眼可断别人吉凶祸福乃至天命的地步。
“嗯?难道人是真的可以修仙得道的?”温泅雪自己都感到惊讶不解。
再修了几年,他研制的丹药已经可以治疗别人治不好的病。
种药材是温泅雪下意识所为,他觉得自己就该种点什么。
虽然他种什么死什么,连个小鸡仔都养不活,除非是天生地养的野生小动物。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农夫。
温泅雪最初是种牡丹芍药的,他连道号都是耕花道子,但是,不知怎么的花田里就满是药材了。
从前是他跟着别人访仙问道,后来他成了别人千里迢迢访仙问道的对象。
后来有一天,温泅雪一睁开眼就看到一本书飘浮在他眼前。
馆阁体书写的字迹似是无奈——
【你不能再修炼下去了。】
温泅雪那时候已经明显感知到,他和这个世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了。
山间精怪鬼魅,旁人看不到的他都能看到。
但也是第一次看到会自己书写的书灵,对方对他的态度还与其他恭敬的精魅截然不同,似是熟稔。
“为什么?”温泅雪问。
【会飞升成仙的。】
温泅雪:“那不是正好。”
谁人修仙不是为了飞升长生?
只不过温泅雪在此之前一直怀疑,真的有人能修到这个地步吗?
温泅雪那时候和这本书毫无交情,自然不会因为对方一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就上心,改变自己正在做的事。
反而因为对方的提醒,真的想飞升去看看。
他安顿好家中父母,开始闭关。
闭上眼睛,无论那本书在他眼前怎么作妖都不看不知。
直到他又修炼突破了一层,想起了一切。
想起自己是谁。
因何来这个世界,想起那本书到底是什么。
温泅雪睁开眼,矜持温和,对已经绝望了的系统无辜地说:“啊,我不是故意的。”
他修仙完全是个意外。
然而,系统已经生无可恋。
那本书上写满了字。
从【真的不可以修下去了,会出事的】,到【理一理我,好无聊啊】,再到【……】,最后【行吧,你开心就好】。
见他醒来,书幽幽地写道——
【你现在想起来了?晚了。这些世界都是有问题的,是创建失败,正在走向毁灭的世界。虽然这个世界的完整度维度,比之前其他你去过的世界要高,但本质也一样。是没有仙界可以给你飞升的。你要飞升,那就得直接飞出去世界回家了。】
温泅雪觉得无妨:“我一直都很好奇,创造这些世界的神明。正好可以去看一眼这个世界的世界意志,创世之神。祂应该还没有死。”
神祇还没有死,但世界既然走向毁灭,祂显然是濒死了。
系统虽然从未正面和温泅雪确认过祂的身份来历,但大家对此早就算是心照不宣。
包括温泅雪绑定【龙傲天原配系统】,来这些世界的目的。
【你还要修行?你真的要飞升?也是,你已经想起了一切。这个世界对你而言,已经算是历练失败,毫无意义了。】
“有意义啊,我还没有等到他。修仙修长生,就可以等很久了。”温泅雪若有所思。
系统不理解,温泅雪明明每个世界都没有记忆,为什么还是能一直下意识地等着?
难道这就是恋爱脑的力量吗?
可是既然是恋爱脑,花田里多种几种花不是应该的吗?
他为什么每次都能精准地只对那朵猫猫花恋爱脑?
这样下去,对温泅雪并没有好处。
想到这里,系统没有再阻止——
【那你就飞升上去看一看吧,那也是一位和你一样恋爱脑的神祇呢。】
……
温泅雪离开洛阳城的那一年十六岁,飞升的那一年十八岁。
那年冬天,正是君天宸登基的时候。
洛阳城下了百年不遇的大雪。
温泅雪知道君天宸会登基称帝,君天宸却不知道,温泅雪在飞升成仙。
君天宸只是开始长达十年的等待。
温泅雪再次回来,已经是十年之后,君天宸快死的时候。
君天宸那个叫南猗的小狼狗,不愧有活阎王之称,搞刑狱官司的一把好手。
温泅雪飞升,温家所有人都隐匿了起来。
南猗要找人,先抓了温阅的亲朋故友,温夫人的娘家人。
也不尽抓。
摆明了给他们时间去通知温家人,通知温泅雪知道。
最后顺藤摸瓜,找到了温家人隐居的地方。
南猗对那些人说温泅雪修仙,甚至于飞升的传闻嗤之以鼻,认为是那些不愿归顺朝廷为兰帝所用的逆臣,故意反抗朝廷的手段。
“他飞升了啊,就让他飞下来!除非仙人不在乎父母亲眷。”
温家所有人都被抓走。
南猗派人守在山脚下,守株待兔,等那个装模作样的假仙回来。
但这一步并没有派上用场。
温泅雪直接出现在了洛阳城外,正大光明,骑着青鹿入城了。
……
君天宸的深情娇妻和小狼狗们陷害温府,逼迫温泅雪出来见君天宸这件事,是背着君天宸做的。
不过,以君天宸对大燕国的掌控,就算病中消息滞后,没几天也该知道了。
但他没有任何反应,无动于衷。
就像是那些人搞错了,温泅雪对他与别的情人并没有任何区别。
对方来不来见他,有没有被人为难,都无所谓。
于是,一些长久怀着嫉妒的蠢货,就真的以为可以为难温泅雪了。
命令那些下面的衙役,阻止温泅雪探监。
试图用那些能将人扯落凡尘的,人世间最底层最卑劣的磋磨人心的手段,折辱温泅雪。
不准任何人替温泅雪向宫内传递消息,当然,他们自己会将温泅雪的消息呈递到君天宸面前。
让君天宸看着,那个人其实并没有他记忆里那么美好,褪去出身和地位,也不过是一个要为生活奔波,为世间的龃龉卑微,对市井小人折腰,一个满面疲惫倦怠的普通男子罢了。
根本不值得君天宸神伤执着。
他们不认识温泅雪,没有见过温泅雪,但这不妨碍他们怨恨厌恶着那个人。
因为,他们所有人付出一切,奉若神明的帝王和爱人,有人竟然让这样的君天宸等他十年!
因为,他们所有人求而不得的君天宸的眷顾和感情,那个人得到了,竟然不识抬举,不懂珍惜!
因为,他们求而不得的一切,有人却弃若敝履,不屑一顾!
因为,他们想要替君天宸逼温泅雪,跪在君天宸面前,求着君天宸肯见他一面。
因为,……
因为,他们实在是很可怜。
这些一腔深情的情人,明明是因为心疼君天宸,明明是为君天宸不平,明明是出于对君天宸的爱,明明是在君天宸的纵容默许下,做出的这些蠢事。
但是,事情被安浥青揭在明面上后,冷冷地毫无感情地处理了他们的人,还是君天宸。
安浥青觉得好笑。
君天宸连处理那些人,理由都是因为别的无关紧要的事,只字不提温泅雪。
但他不说,所有人都明白。
温泅雪进宫见君天宸的那天,是立冬。
立冬那天,总会下初雪。
南猗不偏不倚跪在庭院中,薄雪落了他的头上和肩上。
温泅雪从他身边走过,看他跪得笔直,背上还渗着挨了鞭打的血,少年的脸苍白黯然,却无怨无悔。
因为温泅雪停在他身边太久。
他疑惑抬眼望来,瞳孔微微睁大放空,怔然望着眼前之人。
鸦青色的衣衫,眉眼空灵幽静,眼神清澈纯粹,如同画中仙人,如同雪天之中异世界途经的神明。
“这个给你。”那把伞递到南猗面前。
南猗还在怔愣:“……”
温泅雪俯身,将伞塞到他手里,轻轻地说:“伤口发炎会生病,你连自己都不保护,为什么会想保护别人?”
温泅雪和南猗说话的时候,君天宸站在殿门敞开的室内,静静地望着他们。
望着,十年之后的温泅雪,隔着茫茫大雪,侧首向他望来。
像一朵鸦青色的牡丹花,盛开在初雪之中,乌黑的眼眸纯粹平静,看他的眼神,温和静谧,像隔岸秋水,无喜无悲,无爱无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