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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第四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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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斯·卡文迪什回家了这件事一大早就传遍了整个高登社区。

最早发现这件事的是邻居家的琼斯太太。

“昨晚他家灯亮了。除了他,我想不出现在还有谁敢进入那栋房子。”琼斯太太挂着黑眼圈,苦着脸和其他主妇抱怨道:“异端审判局怎么会让他回来?我还以为他已经死在那里了!”

主啊,那种杀人如麻的邪//教份子为什么偏偏是她的租客兼邻居!

另一个主妇啧啧称奇:“被异端审判局逮捕的犯人要么被处死,要么被终身幽禁,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被放出来的。”

就有人猜测,“难不成他是清白无辜的?”

立刻被人反驳:“不可能!报纸上说的事能有假的吗?”

是啊,报纸。

这是压在所有高登社区住户心目中的一块乌云。

在一个星期前,高登社区是一个宁静祥和的中产阶级社区。周围邻居大多是律师、医生、政府雇员或商人,大家都过着体面的生活。

而这份平静在五天前被打破了。

先是异端审判局破门而入逮捕了兰斯,然后第三天报纸上就刊登了这件事!

一时间,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住在高登社区有个叫玛丽的女人是个搞活体献祭的邪//教份子,她的独生子也因此身陷牢笼即将处刑。

高登社区一下子涌进来无数的记者,严重影响了住户的日常生活,还抹黑了全社区的风评,琼斯太太她们不胜其扰。

“琼斯太太,您不是他的房东吗?还是尽快把他赶出去吧。”

琼斯太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

林无咎现在正在认真的端详镜子里的自己。

这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高鼻深目配上黑发黑眼,很像传说中的罗马人。但是却有着仿佛古希腊哲学家的忧郁气质。

脸色惨白,黑眼圈浓重,唇色也是青乌,一看就知道很不健康。

他扬起嘴角,挑剔的审视着自己的笑容,直到调整到自觉完美的弧度,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妈妈说,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

所以他每天都会练习。

他放下镜子,握起羽毛笔,开始今天最重要的任务——写文。

他今天早上五点钟就醒了。

一半原因是在医院里养成的生物钟,一半原因是因为贫穷。

某种程度上,他是被穷醒的。

昨夜到家后,家里宛如飓风过境,一片狼藉。

异端审判局可没有解放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优良传统。

法律规定,异端财产充公。

所以他们连吃卡拿要都不屑,理直气壮光明正大抢劫。

总之,经过异端审判局的仔细搜刮,家里仅剩的值钱东西皆神秘失踪,就连林无咎藏在抽屉夹层的小金库都被缴了。

还好他信奉狡兔三窟,没有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最后成功撬开地板找到了他之前藏的两镑。这也是他现在的全副身家。

这里就要说一下莱特帝国的货币体系和购买力了,和带英的货币体系不能说毫不相干吧,只能说一模一样。

一磅=20先令=240便士。

除此之外还有基尼、索维林、克朗、弗洛林等辅币。比如,1基尼=1.05磅,1索维林即为一枚20先令的硬币等等。

总之在充分了解这里的货币体系以及购买力后,林无咎得出了以下的结论——卡特帝国就是异世界带英分英。

话归正题。两磅购买力有多少?目前,一个标准的四磅重的面包售价为8又1/2便士,也就是说两磅约能买56个四磅面包。

城市里普通工人的平均年收入水平大概是一年45镑,周薪水约为17至18先令,这是可以养活一家人的收入。

一个单身汉,年收入三十镑就可以活的挺滋润了。

林无咎藏的这两磅,如果省着点花的话,差不多可以撑一两个月。

要问他为什么当初不多藏点钱……很简单,因为穷。

就这点钱还是他好不容易才弄到的。

原主的母亲玛丽女士是个寡妇,平时花用的都是丈夫的遗产和自己的嫁妆,如果仅仅是这样日子还算能过得去。

可惜的是,她多了个爱好——搞邪//教。

众所周知,搞宗教很烧钱,搞邪//教就更烧钱了。

所以在林无咎变成兰斯·卡文迪什的时候,玛丽女士已经欠了银行一屁股债,穷得荡气回肠。

更离谱的是,都到了这种时候了,玛丽女士还要硬拗中产阶级人设。

为了维护体面,她还是要坚持租用年租金40磅的“豪宅”1,雇佣年薪9磅2的女仆,并且每个月还要去家政服务协会雇佣园丁修剪花园。

玛丽女士缠绵病榻许久,自知时日不多,所以生前给自己安排后事的时候极尽铺张浪费。

定做的棺材费、洗尸、更衣、停尸整容、送葬所穿的服装、支付给抬棺人的费用、宴请客人和祭奠的费用,以及神父的佣金,加起来足足花了三十磅,这还没算上墓穴的价格。

总之,玛丽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又向银行狠贷了一笔。

现在玛丽死了,留下了粗略估计三百磅的欠债,都留给林无咎继承了。

三百磅是什么概念?根据报纸上的说法,300磅是一个中产阶级男子能体面养活全家的年收入。

此时距离房子租金到期还有半个月。

林无咎必须要在房子到期前成功赚到第一笔稿费,要不然只能流落街头当流浪汉了。

林无咎写了一会儿,就停下笔,揉了揉眉心,突然说:

“杰克,我们聊聊吧。”

男孩模样的魔鬼展开翅膀,悬浮在书桌上,金色竖瞳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聊什么?”

“你瞧,我还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对你的过去也一无所知。”林无咎摊了摊手,“这让我怎么为你安排合适的剧情呢?”

他在小说里把杰克写成童工,这是从他的年纪和穿着打扮推测出来了。他对魔鬼杰克几乎是一无所知。

杰克定定注视了他一会儿,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哈,我是谁?一个好问题。”

他展开双手转了个圈,用活泼轻快的声音说:“我是杰克,是丽娜,是爱玛,是汤姆……是全世界成千上万在痛苦中惨死童工们的怨念,我是——魔鬼!”

林无咎忍不住笑了。

真是一出绝妙的黑色幽默。

玛丽为了寻求死而复生的机会,丧心病狂到杀了自己的儿子做实验,却没想到召唤而来的却正是索命的冤魂。

她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只可惜,她至死也不知道,他的“死而复生”和魔鬼根本毫无关系。

他兴致勃勃的勾起唇角,“那么,你想要在我的小说里做什么呢?”

杰克:“杀戮!破坏!暴力!血腥!我要让所有人都为我的名字发抖!”

林无咎思索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

“我就当你是想要革命吧。”

“革命?”魔鬼困惑的念出这个古怪的名词,“这是什么东西?”

林无咎转了转手中的羽毛笔,微笑道:“一个可以和你的需求完美匹配的东西。”

很好,他已经有充沛的灵感了。

……

杰克垂涎欲滴的望着伏案写作的黑发少年。

他可以清晰看到,在那副不堪一击的皮囊之下,居住着一个极其璀璨耀眼且独一无二的灵魂。他这一生见过的人类不知凡几,却没有一个的灵魂可以和他比拟。

这是只在恶魔的口耳相传中出现的,可遇不可求的顶级艺术家灵魂。

如此绝世珍馐,会有无数恶魔为了获得他的灵魂打破头的。

要怎么才能让他卖掉自己的灵魂?

突然,他抖了抖翅膀,目光停留在少年握在手里的黑色羽毛笔,心中有些异样。

羽毛笔不知道是用什么动物的羽毛做成的,通体纯黑质地看不出一丝杂色,在特定的角度看去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明明没有墨水,暗金色笔尖在白色稿纸上留下一个又一个丝滑流程的漂亮花体字,还不卡墨不透墨,比钢笔都好使。

种种疑点下,杰克终于按捺不住开口询问。

“你这只羽毛笔……我似乎没见过你蘸墨。”

林无咎书写动作不停,漫不经心的说:“很神奇对不对?玛丽总算给我留了点好东西。”

“哈?”杰克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你是白痴吗?贸然使用来源不明的魔法物品,十有八九会死于非命。”

林无咎淡定:“哦,你会让我死吗?”

杰克一噎,然后又冷笑着开口道:“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个恶魔?”

他危险的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威胁道:“只需要对这只羽毛笔施加一个魔法契约,当你在纸上署上真名的时候,你的灵魂就是我的了。我保证,你会遭受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情。”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对于他这番恐吓,黑发少年甚至都没正眼瞧他一眼,他低着头,用让人火大的敷衍语气说道:“哦,那你好优秀呢。”

杰克:……

他气呼呼的消失在了空气里。

林无咎当然知道这只羽毛笔不正常。只是暂时不打算抵抗它的魔力。

因为他无法舍弃它。

在握上它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这只笔好像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舍弃它,就好像让他舍弃自己的手脚。

至于刚刚杰克说的恶魔契约……

这根本威胁不到林无咎。

因为兰斯·卡文迪什又不是他的真名。

不过杰克的话倒是给他贡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情报。

“原来你们魔鬼都是乙方。”林无咎停笔,漫不经心感慨道:“我还以为你们可以随意夺取灵魂,原来还是要和甲方签合同才行么?好卑微。”

杰·卑微乙方·克很生气,并且狠狠摔碎了五个花瓶表示抗议。

这回林无咎再喊杰克的名字就彻底得不到回应了。

他遗憾的耸耸肩。

真不经逗。

要买糖哄哄他吗?

算了吧。现在他自己都要煮字疗饥。

杰克已经是个成熟的魔鬼了,应该学会自己哄好自己。

林无咎彻底把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写作里。

……

林无咎这一写,就足足写了一天。成果也是很可观的。

他写了一万多字,现在《杰克复仇记》已经有三万多存稿了。

等他停笔的时候,手指僵硬得保持着握笔的姿势蜷缩着,活动的时候几乎能听到骨头咔哒咔哒作响的声音。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借由巡逻的巡警3大声报时,林无咎知道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

他捂着已经饿到隐隐作疼的胃部,慢吞吞站了起来,眼前一黑,身体晃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倒,腹部的伤口也因此在此被牵动,他趴在桌子上小声的吸了一口气。

闭目缓了好一会儿,他才逐渐摆脱了低血糖带来的晕眩。

他一旦专注某件事的时候,就会忽略周遭的一切,所以竟然一天都忘了吃饭。

这具身体破败成这样,不知道还能活几年?

林无咎从抽屉里摸出几便士硬币,准备去食品店买点最便宜的面包充饥。

就在这时,外面的大门被敲响了。

“兰斯·卡文迪什先生,您在家吗?我家主人琼斯先生前来拜访。”

琼斯夫妇是他的房东,就住在隔壁,他们前段时间也出席了玛丽女士的葬礼。

林无咎慢吞吞打开门,抬眼望去,花园的篱笆外站着一对主仆。

琼斯先生是一个典型的英伦绅士。他长相严肃,一双蓝眼睛在金丝眼镜下闪着锐利的光,身着考究的黑色西服套装,带着一顶棕色软帽。

林无咎记得他的职业——一名律师。

林无咎向来是一个讲礼貌的人,所以他用敬语问道:“晚上好,琼斯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琼斯先生同样彬彬有礼道:“很抱歉没有预约就冒昧前来拜访,实在是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来告知你。”

林无咎勉强想起了一条常识。

“请进。”他说:“我给你泡茶。”

对了,家里还有茶吗?

以往这些都是由女仆收纳管理的。玛丽去世后为了省钱他立刻辞退了她。

偌大的房子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他还真不知道现在的待客流程。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说吧。”琼斯先生瞥了一眼他身后,有些紧张的清了清嗓子,继续用那副彬彬有礼的态度慢条斯理开口道:“卡文迪什先生,我必须遗憾的通知你,请你最迟明天搬离这里。”

林无咎诧异微笑:“我记得合同上规定了月底才到期?”

琼斯先生冷冰冰说:“合同上也同样规定了你不能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否则房东有权单方面无条件解除合同。”

林无咎挑了挑眉,嘴角笑容不变,“我可没有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异端审判局释放了我就是最好的证据。您要不信,可以去询问异端审判局的安东尼检察官,他可以为我证明清白。”

“已经不需要了。你没看报纸吗?这件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琼斯先生说:“你没听到吗?白天外面不知有多少记者吵吵嚷嚷。你的事已经严重影响了我们家,还有全社区的风评!”

“请你明天就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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