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凌虽然咸鱼,但一旦下定决心做什么事,行动还是很快的。
第二天一早,她先是和阿英认真地说明了想去拜访王晏如的事情,告诉她上午可能没时间陪她读书写字了。
阿英摇摇头:“没关系,我知道哥哥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笑着说:“我也会好好学习,以后变得很厉害很厉害,到时候哥哥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祝凌只觉得心像被泡在了温水里,暖洋洋的:“好,那我可就等着了。”
安排好阿英后,祝凌去了应天书院专供学子出行的地方,考虑到自己目前还顶着一个病人的人设,她果断抛弃了骑马,选择了马车。
在付了租赁马车以及赶车人的租钱后,这辆马车便载着祝凌,往王氏府邸的方向去了。
按理来说,宋、郑、王这样显赫的三大世家应该是居住在燕京的,但由于这一任燕王疑心病重的缘故,在水神节的那一次清洗过后,三大世家的主宅纷纷搬到了永宁城,燕京里虽然也有属于三大世家的府邸,但这三个世家的嫡系往往只过去小住,不会久留,在燕京宅邸里呆着的,大多都是旁系族人。
王晏如作为王氏的嫡系,自然也是居住在永宁城内的。
因为祝凌是应天书院里人尽皆知的病人,所以为她驾车的车夫赶车的速度极慢,这辆马车从郊外晃悠悠地过了城门,又从城门晃悠悠地停到了王氏府邸的门口。
祝凌手持名笺从车上下来后,王氏门口守着的小厮已经迎了上来:“请问阁下可是应天书院乌子虚?”
祝凌点了点头:“未提前向贵府说明,冒昧前来,多有得罪。”
“您言重了。”那小厮回复她,“前几日我们公子便派我在这等着了,说这几日必会有应天书院的马车至。”
他道:“请让小人为您引路。”
他引着祝凌进王氏府邸时,守在门口的人群中有一人迈步而出,将送祝凌来的马车和马车夫从侧门牵引去休息,一切都安排得细致而妥当。
那小厮引着祝凌穿过影壁,绕过曲折的回廊,又穿过一个花园,绕过一片屋舍,还在继续往前走。
祝凌脸上微微露出点疑惑的神色。
那小厮见了,忙解释道:“我们大公子喜静,所以住的略偏了些。您是我们大公子再三点名的贵客,不会有人敢对您无礼的。”
祝凌:“......”
喜静要住的偏一点她能理解,但这个位置......都快到王氏府邸的最边缘了!
祝凌想起她在周啸坤那里看到的关于王晏如的资料———
美姿仪,善抚琴,好清谈,颇有名士气度,然性孤傲,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听起来就很难搞啊!!!
跟着小厮再在走了一段路后,祝凌终于到了一座院子前,这个院子的门口边种着一排松树,松树最中间有一个古朴的院门,门上是三个清隽的字“观松院”。
“我只能将您送到这里了。”那小厮朝她行礼,“大公子极其厌恶未经他允许进入观松院的人。”
祝凌:“......”
“那我就这样直接进去———”祝凌语气里透露出点点无奈,“不会被你们大公子直接赶出来吗?”
这小厮虽然恭敬,但口风严密,半点都不肯透露其他东西:“大公子只嘱咐我将您送到观松院门口。”
他又行了一礼,道:“小人告退。”
他迅速走了,只留下祝凌一个人站在观松院的门口。
小白云在她的意识空间里迟疑道:【......我们走吗?】
祝凌:“......”
她想了想,祭出了属于咸鱼的经典名言:“去看看吧,反正来都来了。”
*
观松院给祝凌第一印象就是空旷。
王氏府邸虽然修建在永宁城中,但实际所处的位置却是城内与城外的交界处,所以整个王氏府邸占地面积极广。
祝凌沿着院门口一直向内延伸的石径缓步向前走,观松院真是院如其名,除了松树以外,什么装饰性花草都没有,让祝凌觉得她不是在别人的府邸内,而是在郊外的松林中。
“喵~”
突然有一声甜腻腻的、懒洋洋的猫叫。
祝凌停住了脚步,她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在一棵松树的树枝上,站着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小狸花。这只小狸花有一双金色的眼睛,见祝凌看向它了,又是一声“喵”。
它轻巧地从树上下来,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祝凌面前,然后蹲坐下来舔舔爪子:“喵~”
小狸花一只爪子舔完,看祝凌还站着不动,又喵了一声,然后顺着祝凌的衣摆,噌噌噌爬上了她的肩膀。
好一只自来熟的小狸花。
祝凌伸手给这只小狸花挠挠下巴,小狸花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在她的肩膀上摊成了一张软软的猫饼,猫饼还在不断向下滑,祝凌干脆把它抱到了怀里,一边给它顺毛一边向前走。
还没走多远,祝凌便听到了一个年轻的男声:
“如意!如意———”
祝凌抱着的小狸花睁了一下眼睛,又嫌弃地闭上,然后将头往祝凌怀里拱了拱,看起来好像很厌烦的样子。
“如意!!”
那道年轻的男声越来越近。
松林石径的拐角处,疾步走出来一个人。
“如意!”那走出来的人第一眼便看到了祝凌怀里的小狸花,他气哼哼地数落,“一天天就知道乱跑,观松院那么大,你要是跑远了,就该不知道怎么回来了!”
小狸花将脑袋往祝凌的手肘那里更认真地拱了拱,还无师自通地用爪子按住耳朵,浑身上下的每一根毛毛上都似是写满了厌烦。
年轻男子:“......”
他脸上露出痛苦又无语的神色,但这神色只一瞬,然后便很快地恢复了正常。
他抬眼看向祝凌:“你是乌子虚吧。”
“正是在下。”祝凌一拱手,“见过二皇子殿下。”
年轻男子脸上露出一点讶异的神色:“......你见过我啊?”
祝凌答道:“今日第一次见。”
“嘶———”二皇子燕溪知到吸一口凉气,“你不会真的和坊间传闻的一样,能掐会算吧?”
祝凌:“......”
她的目光瞟过燕溪知腰间。
燕溪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挂在自己腰上的玉佩:“......”
他刚刚真是问了一个好傻的问题,果然,还是因为找如意把自己弄昏头了。
燕溪知将幽怨的目光投向祝凌怀里那只装死的小狸花:“乌———”
他想称呼祝凌为乌子虚,但又觉得那样似乎太过于生硬,于是硬生生转口:“乌兄,我可以把我的猫带走吗?”
祝凌将怀里的小狸花向前一递。
燕溪知伸手薅住那只名叫如意的猫的后颈,还没用力,那只猫便喵喵喵惨叫起来,一只猫愣是叫出了杀猪的架势。
燕溪知手一抖,就松开了它的后颈皮。
如意瞬间就不叫了。
燕溪知:“......”
他白净的脸上开始蔓延起红色,他小声地、咬牙切齿的:“臭如意,不要逼我教训你。”
他朝祝凌怀里的猫伸出手,不打算再薅它的后颈皮,而是打算直接向它抱过来。
———然后燕溪知得到了一根长长的“猫条”。
在后腿离开祝凌怀里的那一刻,如意发出比刚刚更加惨烈的喵叫声,凄厉地仿佛燕溪知不是在抱它,而是在虐猫。
“要不———”祝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眼疾手快的从燕溪知手里劫下了如意,“还是让我抱着吧!”
如意重新呆在祝凌怀里的那一刻瞬间收声,比演员还能演。
燕溪知崩溃的叹了一口气,自暴自弃地挥了挥手:“那就麻烦乌兄了。”
“乌兄是来找晏如的吧?他前两天受了寒,现在正在房间里修养。”燕溪知带着祝凌往正确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拿眼神剜住凌怀里的那只戏精猫,如意的尾巴在祝凌的胳膊上拍了拍,然后......果断的换了一个方向,用屁股对着燕溪知。
态度可以说是相当嚣张了。
燕溪知:“......”
他气哼哼地撇过脑袋:“臭如意,你就作吧!今年开春我就去聘一只比你脾气更好的狸奴回来!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他掰着手指头算道:“到时候你的口粮、你的玩具、你的窝还有我的宠爱,通通都要分一半给它!”
“喵~”
用屁股对着燕溪知的如意在祝凌怀里优雅地伸了个懒腰,它用毛茸茸的头顶蹭了蹭祝凌的下巴,软软的粉色小肉垫按在祝凌的脖颈上,亲昵的意思表露无遗。
好像在说你敢聘新狸奴,我就敢找新主人。
这下燕溪知脸上的神情绷不住了,他彻底开启了碎碎念模式:
“最开始是晏如把你从雪地里捡回来,你亲近他我可以理解,但你吃我的用我的,不亲近我就算了,你对院子里照顾你的婢女比对我还上心!而且,你和乌子虚不是第一次见面吗,你怎么在他面前就这么听话啊?”
他悲愤道:“你吃的每一餐都是新鲜活鱼鱼腹的肉,一日三餐带宵夜,四季衣裳加玩具———”
祝凌听着燕溪知真情实感地和一只猫碎碎念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燕国的几个皇子都快为皇位打出狗脑子了,却没人对燕溪知出手。
小白云在意识空间里拉开了数据表,开启了测谎模式,在确定燕溪知此时说的话全都是肺腑之言,没有半句掺假的情况后,和祝凌一样陷入了沉默。
【他真的是燕王的儿子吗?】
这画风和燕王室整体都不搭啊!
*
在燕溪知单方面对如意的碎碎念之中,他们走到了观松院唯一的建筑前。这座建筑的廊下,站着一个人———明明才深秋,却披着一身厚实的斗篷,斗篷里延伸出的衣领,牢牢地包住了他的脖子。
他长得并不算高,但却有一种挺拔清俊的气质,头发规整地束在发冠里,眉眼温润柔和,只是面色冷淡,唇色浅白,莫名多了些疏离的意味。
“晏如!”燕溪知一秒结束了对如意的碎碎念,改为唤友人的名字,眉宇间都是高兴,但很快,他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本性,开始了新一轮的唠叨,“你身体还没好呢,少出来见风,每次出问题遭罪的还不是你......”
“我有分寸。”王晏如依然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他从廊下走出来,到了庭院中。
他的目光先在祝凌身上停了停,然后落在她怀里的如意身上,眸中似有异色闪动,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祝凌身侧,低声道:“如意。”
“喵~”
一直因为燕溪知碎碎念而烦得团成猫球的如意耳朵动了动,它将脑袋扭过来,看到了王晏如。
“喵!”
它又蹭了蹭祝凌的下巴,然后在祝凌怀里一跃而起,被早有准备的王晏如伸手接住。
“喵喵喵!!”
如意喵得又甜又急,像是在和他告状似的。
王晏如伸手给如意顺毛:“溪知,你又欺负如意了?”
“谁敢欺负它?”燕溪知也忍不住告起状来,“它简直就是一个横行霸道的小祖宗!”
他控诉道:“你又不喜欢在观松院里多放人手,它跑丢了,找它的人不够,还得我跟着去!我找到它了,它还嫌弃我!”
他从小到大就没有见过像如意这样看人下菜的狸奴!在晏如面前,在他府里的婢女面前,甚至在刚刚只见过一面的乌子虚面前,都比在他面前要听话得多!
王晏如道:“这么大个人了,和如意计较做什么?”
小白云在意识空间里默默地接上一句:【小猫咪能有什么错呢?】
王晏如和燕溪知说完后,又将目光转向了祝凌:“掌院要我闲暇时和你好好聊聊,免得你误入歧途。我起先一直不知是何意———”
他顿了顿,才道:“今日一见,总算是明白了。”
燕溪知好奇地看向他们的方向:“明白了什么?”
王晏如无奈:“溪知,你又不是如意。”
燕溪知:“......”
又被调侃了!
“我也在应天书院中读过几年,照理来说算你师兄。”王晏如脸上的神色柔和了些,眉目显得更加清俊,“子虚,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这样的王晏如倒是与情报里的截然不同,也许这就是自己人和外人的区别?
祝凌露出一点浅笑:“师兄自便。”
这就是默认下来了。
“你们要叙师兄弟的旧我不反对。”燕溪知拿眼神示意王晏如,语气里带着些微责备,“外面风大,对身体不好,还不如去暖阁。”
“走吧。”王晏如单手将如意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似是不经意地去拉祝凌,祝凌不闪不避,被他拉住了手腕,王晏如的手很冷,像一块从内到外散发着寒气的冰。
“师兄,要不你还是给我带路吧。”祝凌露出一点促狭的笑,“我可不是手捂。”
王晏如的语气里带了一点歉意:“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
祝凌笑着摇了摇头:“师兄倒也不必苛责己身,刚刚只是开个小玩笑。”
两人并肩向暖阁走去,只有燕溪知被落在后面,有点摸不着头脑。
好奇怪啊......晏如不是一直很讨厌和人肢体接触吗?
*
暖阁整格面积不大,但里面极为温暖,四个角上都放着被精美雕花罩子罩着的银霜炭炉。两面墙壁上挂着各种名家字画,风格迥异,但却又看着舒适和谐。
燕溪知虽然是最后一个进暖阁的,但他的状态却比任何人都熟稔,他先占据了暖阁中间桌子的一方,然后从靠墙的柜子里抽开几个格子,里面是一碟碟精美地宛如艺术品的点心。
他将这些点心一一端出来,改口改得无比熟练:“子虚快过来尝尝!这些都是我从府里带出来的!不是我自夸,我府里的大厨做的点心可是一绝,多少人想吃都吃不到呢!”
他招呼完了祝凌,又将右手边的一个碟子推向王晏如的方向:“知道你最近不舒服,这可是我让府里厨子特意研制出来的,虽然味道没有普通的点心好,但总比没得吃强。”
他一边说一边将趴在王晏如膝盖上的如意抱下来,这次的如意倒没有像刚刚那样喵喵喵地惨叫了。
“就知道只有在暖阁里你才不会跑。”燕溪知一边叨叨地念着,一边头都不回且熟练地抽开一个格子,从格子里摸出一条烤得焦香的小鱼干。他将那条小鱼干的尾巴拎在手里,在如意的眼前晃来晃去。
“喵~”
如意用爪垫扒拉着他的手腕,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伴随着如意“咔嚓咔嚓”吃鱼干的香甜背景音,祝凌开始啃点心,味道确实比她在其他地方吃的要好。
燕溪知看她这样毫无戒心地吃他给的东西,又开始有点恨铁不成钢了:
“你都不警惕一下的吗?万一我要对你出手,在糕点里放些什么,你就全完了!”
祝凌:“......”
虽然不能放在明面上说,但她的那些技能,可不是摆设。
小白云在意识空间里吐槽:【......燕溪知好像有操不完心的男妈妈。】
祝凌的意识小人无比赞同地回了一句:“确实。”
祝凌将手里的那块点心吃完,然后用帕子擦了擦指尖的点心屑:“我想不到你会对我出手的理由。”
“啊?”燕溪愣了一下,顺着她的话去思考了一会儿,发现她说的很对,“也是。”
“掌院让晏如做什么事,我大概也猜到了。”燕溪知说,“听我一句劝,我大皇兄真不是什么好人,你可能劳心劳力拼命付出,到头来还要被怀疑猜忌。不划算!真的不划算!”
“我知道。”祝凌颔首,他的目光转向连连摇头的燕溪知,“那你......也想当皇帝吗?”
“哐当———”
燕溪知手里的杯子砸下来,在桌上晕开一片深色。
“这可不兴说啊!”燕溪知宛如见了鬼似的,“我今天表露出一点想争的意思,明天我就能在府邸里横尸!”
他将吃完鱼干准备溜走的如意抱在怀里一顿rua毛:“当皇帝有什么好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牛多,吃的比———哦不,吃的还挺好的,但那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我已经表明了绝对不争的态度,我另外几个兄弟为了表现自己的兄友弟恭,成天给我送东西,今天大皇兄送我大师真迹,明天三皇弟就送我百年前的古董,晚上又接到四皇弟送来的好马,第二天醒来又收到五皇弟价值不菲的玉佩。”他一样样派给祝凌听,“我父皇在时我是燕国皇子,不在了我是逍遥自在的闲王———光领禄米不干活,还有比这更快乐的事吗?”
他小声地嘟嚷着:“我除非疯了才去争皇位呢!”
咸鱼定位,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