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寂静的夜
潋海最偏僻的泽暨海域
这里到处布满了尖一锐的礁石、毒藤以及各种人类无法踏足的濕毒泥潭。
这里规划为无人区
从外围很远的地方,大概三公里外处就被挂上了“禁止入内”的标语。
为的就是防止人员失足落入这片不可能生还的未知领域。
而在这片令人畏惧的肃穆私域里，此刻有一个女人正默默坐在那处海浪不断拍打的毒藤礁石上。
那些蔓延在礁石上的海毒藤仿佛是具有了灵性一般，全部绕过了这个女人的躯軆,那些潜伏在黑暗中的毒刺全部缩回,它们全部臣服在女人的周身,温顺地像天使。
它们都知道，谁才是这片海域的王。
女人在暗夜里发亮的金色眸子显得无比诡异，她低垂着头颅,望着这片海,就这样默默地坐在这里，一动也不动。
一只鳞斑蟹慢慢从石头缝隙里爬了出来,它的壳层会渗透出强于河豚的麻痹毒素,几乎让它在这片礁石堆上没有天敌。
只不过它似乎夜视力不佳，直接攀爬到女人的手边，而当它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对方已经低垂下眼眸望了它了。
那只鳞斑蟹就这么硬生生地吓到几近断了呼吸。
像是死了。
“我真的就那么可怕吗……”
鲸潋默默嘀咕着,她扯了下嘴角，是在自嘲，然后将身旁吓得个半死的小东西拿了起来,然后扔进了海水里。
她相信，这个小东西离开她手心的一瞬间肯定就当场复活了。
“今晚没有星星啊。”
她的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鲸潋不用回头就知道对方是谁。
除了洪阙还能有谁能在这里找到她。
“我以为你要回海底去了。”洪阙站在那里,望着那个落寞坐在礁石上的女人，对方看起来就像个可怜的落难者。
他今天回到宅子里,属下告诉他,他的那位朋友说是让驱车带去潋海这片区域了。
让他吓一跳,他以为鲸潋想不开直接跳海再也不上来了。
这家伙要是真打算再次沉睡到海底去,那估计醒来不知道得过去多少年了,而且找到她沉睡的私域又是相当困难，反正他是找不到的。
所以，当他看到这抹该死的身影孤单落座在这里，还有一丝庆幸。
鲸潋回过头，望向对方：“你觉得我应该回海底吗？”
“当然不是，我非常欢迎你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洪阙摇摇头，暗示自己不能伤害一个正受情伤女人脆弱的心灵。
说任何话都得斟酌斟酌。
鲸潋听着，然后又落寞地转过头，手里涅着的是戚闻溪的照片。
她开始想她了。
好想。
第一晚，她不在戚闻溪家过夜，竟然那么的难受。
“戚戚她……还好吗？”鲸潋最终还是很想知道洪阙今天去学校跟戚闻溪解释的经过，她甚至想让对方全数说出来，一字不落的。
洪阙看了一眼鲸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的样子，低声笑了下，对方真的是很想那位戚小姐。
于是他大概将今天与戚闻溪解释的话语重复一遍给鲸潋听，当然私自屏蔽了自己当鲸潋爷爷的事情，他怕鲸潋会在此处跟他索一命，这个辈分问题还是留在以后鲸潋心情好的时候再解释为妙。
“……大概就是这个经过。”洪阙解释完了，看向鲸潋。
鲸潋沉默着看着照片，然后才慢慢开口，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探视着一丝希望般问着：“戚戚有没有一点点……”
“什么？”
“一点点舍不得我的意思。”鲸潋问完这句话，仿佛用完全身的力气，目光紧紧地盯着洪阙，她哪怕是看到洪阙骗她也是可以的。
洪阙想了下，戚闻溪当时的神色很平静，也没有说其他的，并没有要留下鲸潋或是提出再见一面的意思。
他张开口刚要回答。
鲸潋就撇过头，知道了答案。
戚闻溪并没有留恋她的意思，哪怕是一点点，都没有，她也不想洪阙安慰她。
没必要。
也是，她离开了，戚戚就会变得开心，当初她本来就这么想的，她现在也做到了。
没有了她这样讨厌的存在，戚戚应该会过得很好，根本不需要她担心。
只不过，是她舍不得。
“我还是会想她，我明明知道……，知道她现在应该会比我待在她身边要好很多。”鲸潋喃喃自语着。
她的样子，全被洪阙看在了眼底。
鲸潋栽了，完全陷进去了。
而她自己笨到什么都不知道，还不懂怎么去爱人。
“那你要是真的想她的话，说不定以后还是有办法可以待在戚小姐身边的，你到底想不想？”洪阙循循善诱，他倒是不介意鲸潋为爱“做人”，哪怕改变一点点，能稍微控制点脾气也是好的。
“我想！”鲸潋毫不犹豫地回答着。
“你这老东西吓我一跳。”洪阙被鲸潋这瞬间反应弄得抖擞。
“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做？”鲸潋可不管洪阙这二五八万的夸张反应，她只想达到目的，获得最佳结果。
她根本不愿意离开戚闻溪，一刻都不愿意。
只不过，她现在是没办法。
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处境，让她心里太难受。
“那你得做出一些改变，你知道为什么你们会有矛盾吗？戚闻溪会那么难过？”
洪阙准备现在就开始拿起小竹板给鲸潋上课，在这样四下无人的海域，给老友教导一些人类复杂的情感课程，好像也是挺浪漫的事儿。
鲸潋抬头望了望黑夜。
想了几秒后，幽幽地说一句：“因为那个男人……我要把他宰了。”
洪阙听着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疑惑地挑挑眉，“那个男人？”
“是的，那时候我是因为书店里出现一个人类男人他亲了戚戚的手，所以我才生气的，然后导致接下来的所有事，所有事情。”鲸潋回忆起那天的场景，当时发生的任何事都历历在目。
只可惜她没看清那个男人的模样，只有背影，而且最后对方居然还悄无声息逃走了，这是最让她郁闷的事，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如果被她逮到，她一定会让那个男人变成一堆碎骨头。
洪阙听着鲸潋的解释，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没来由地咽了下嗓子，赶紧打岔道：“这件事你得从自身角度看问题，而不是从那个什么的男人。”
“那个人是导火索。”
“我知道，但他也只是片面的导火索，根本原因不在于他。”洪阙准备好好跟鲸潋讲讲，顺便给那个所谓的男人开脱。
并且他得告知自己的助理赶紧把他那天穿的灰色西服立刻烧掉，烧成灰。
鲸潋微微皱眉，让洪阙继续讲下去。
“那个男人可以是任何人，男人女人熟悉的陌生的都有可能，他只是在那个特定时期出现的一个人物，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的第一想法不是去解决那个男人，而是从自身角度看问题。”
“自身？”
“是的，鲸潋，戚小姐当时被你强行在那么多人面前质问，心里非常难受这才是关键。”洪阙指出了最为重要的一点，他翻翻白眼，果然让鲸潋一个人思考是永远想不出个所以然的。
“你怎么知道那天的事，我并没有，直接跟你详谈的。”鲸潋默默听着，抓重点抓偏了。
洪阙一愣，完全没想到他的老伙计有时候还挺机灵的，只不过为什么还抓这种关键点！
真想跟对方打一架。
“唉，你能不能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助理替我去查了一下行了吧？”
“那……那个男人”
“我们先别管那个狗屎一样男人的事！”洪阙迎着海风嘶吼了一声，要不是为了鲸潋能够快速领悟到问题关键，解决一下头等大事，他疯了吗骂自己是狗屎。
鲸潋被对方一吼，只好乖乖闭上嘴，听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终于能明白戚小姐平时有多累了……行了我继续，”洪阙点了一根烟，并告诫对方绝对不许再打岔了。
“戚小姐被别人亲了，你感到很生气很愤怒这我都能理解，因为你在乎她，但你用错了方法，你把她当着那么多人责问她，这在人类的情感里称之为‘不信任’，‘不尊重’，是会让她伤自尊的事。”
伤自尊……
可是，她并不是不尊重戚闻溪的，她一直都是想保护对方的。
“这样，换个角度，你现在被一个陌生人亲口勿了，不知所措很无语的时候，结果戚小姐就跟发了疯一样不听你解释问你那个人是谁，你心里是什么感受？”
鲸潋沉默着，听着没吭声。
“说啊，你什么感受？”洪阙看鲸潋不吭声，催促道。
“我觉得，应该……嗯没人敢亲我。”鲸潋老实地挠了挠头发，她想象不出来。
洪阙弹了一下手里的烟灰，真想跟鲸潋干一架。
“我就是说你被人怎么样了，反正让你不爽的事，你没有做错，戚小姐各种责骂凶狠你，并让你滚出家门，是不是觉得她不理解你，不关心你不但不安慰你还狠你，你委不委屈？”
鲸潋最终默默地点了点头，
确实，她会感到很委屈，滋味很不好受。
“她当时就问我是不是没有一点点心疼她，我当时很乱，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样问，现在想来，她真的被我伤的很重，现在就是搞砸了一切……”鲸潋低垂着头，觉得自己那时候做的真的太混蛋了，完全没有考虑到戚戚的想法。
“当然你也不用太难过，其实你这个样子就是所谓的吃醋了。”
“吃醋……”
“对啊，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被别人亲了，难受到极致，但别人那些吃醋都惹人怜爱，你这吃醋就是跟疯狗一样，会夺命，谁受得了你啊，你得收敛一点，哪怕是要问也应该找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得给喜欢的人一定的面子。”
洪阙摇摇头，表示鲸潋吃醋可以，但吃醋的方法太极一端了，得张弛有度。
“喜欢的人……？”
“我说错了吗？你不是喜欢戚小姐吗？”
“我、我不知道。”鲸潋支支吾吾地说出口，提到自己的情感问题脸部开始扭曲了。
“啊？你不知道？你怎么能不知道？！”洪阙手里的烟差点抖掉了，这可是高级货，很难买到的。
“怎么了？”
“我亲爱的朋友，你都表现成这样了，你告诉我你不知道喜不喜欢她？怪不得你活了这么久还是个老姑娘。”洪阙都不知道鲸潋脑袋里都装了什么。
“你是不是那方面不行啊？不然，怎么到现在都没把自己推销出去，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洪阙懒得给老友面子，直接实话实说挤兑开来了。
“什么？”鲸潋被洪阙的老毒舌说的一愣一愣的，她现在只有茫然和悔恨。
“那方面就是指产生姓欲，你这么久都没有任何喜欢的，是因为你产生不了吗？那方面……不行？”洪阙有些可怜地望向鲸潋，长久以来难道是他误会对方了，鲸潋不是不想找伴一侣，而是那方面不太行？
鲸潋皱了皱眉，听出了洪阙的意思。“你是指姣配。”
“嗯，理论上可以等同于，喜欢的第一步就是产生想要姣配的心理，差不多吧。”洪阙知道鲸潋才从海底上来不久，所以有些词汇会有点生涩。
“那我、那我喜欢她，我喜欢戚戚！”
“真假的？其实你说实话我也不会瞧不起你的，”洪阙望着天空吐出一缕烟雾，想给鲸潋台阶下。
“真的，戚戚是我，唯一想要姣配的对象，我每天……都很想。”鲸潋无比认真地说出口，而且她的脸颊也开始泛起朵朵红云了。
甚至还很不要脸且羞涩地问向洪阙：“那你觉得戚戚喜欢我吗？想跟我交”
“交你个死人头，你在搞笑吗？戚小姐现在估计已经在家门口放鞭一炮庆祝你终于离开了。”洪阙毫不留情地点出重点，要不是看在对方是自己的朋友，他真的不想帮鲸潋去嚯嚯戚闻溪。
老婆都气没了，居然还抱有这样可怕幻想。
鲸潋本来就泪痕未干的小脸，一开始还有些浮现出一丝丝渺小的希望的，结果被洪阙这么一重打击。
一下子又没绷住，直接嚎啕大哭出来了。
她因为情绪崩溃，直接哭出了原型了，呜咽的声响变成了像磁带搅碎的音质，在森冷的夜晚显得无比渗人，总之，很难听。
难听到背脊上本是休眠的斑纹全部龇牙咧嘴捂住耳朵，它们实在是受不了主人的嚎哭。
这是妥妥的噪声污染！
“呜呜呜呜……戚戚……我要戚戚……我真的受不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