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夏在门口问:“可发现什么异常?”
萧疏白眸光从床上收回来,仿佛没有看到那个人影,“没有。”
“萧兄怎么不点灯?”宗夏心里着急找到危野,忍不住向黑暗的门里踏进一步。
脚步声像是踏在危野的心坎上,他捏紧了手里的被子,张大眼睛看向萧疏白。
“行囊散乱,不便示人。”萧兄面色不变,“宗帮主觉得我会窝藏贼人?”
宗夏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失礼了。”
萧疏白转身出来,顺手将门关上,“若真有贼人潜藏进来,我要先确认一下我妹妹的安全。”
宗夏:“应该的。”
他跟着萧疏白向萧怜青房间走去,在外等待片刻,萧疏白如常走出来。
依次找了一圈儿,每间房都没有异常。最后一间房是空的,里头漆黑,宗夏问:“这里没人住吗?”
萧疏白缓缓将房门关上,回道:“这间房是我朋友的,他有事,方才出去了。”
宗夏与萧疏白交集不多,但彼此都听说过对方的为人,对他的人品有些欣赏。
没往萧疏白会隐瞒他上面想,听他说没有人影,便转身离开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看到只有萧疏白一个人回来时,危野才松了口气。
萧疏白目光落在他躲藏的身体上,“你偷了他的东西?”
“没有啊。”危野一脸无辜,“我不是贼。”
真要说偷了什么的话,大概是偷了宗夏的童子身?
危野从床上坐起来,脚在床底下寻了寻,踩上被自己藏进去的鞋。
“就是跟宗夏有点旧恩怨,我不想被他找到,刚才谢谢你帮我。”他低头穿着靴子,语气轻快,“我有注意脱鞋,没弄脏你的床铺。”
萧疏白取出火折子,将灯芯点亮。
危野怕宗夏还在附近,他走到桌边坐下,笑问:“多打扰你一会儿,不介意吧?”
萧疏白“嗯”了一声。
危野目光一转,看到了一旁的剑匣,“我能看看那个吗?”
御剑山庄伫立百年,每一代庄主都十分爱剑,剑池中收藏有许多珍贵的宝剑。明天是华山派掌门的五十寿诞,萧疏白带来的贺礼便是一把宝剑。
萧疏白打开包裹剑匣的红绸,一只寒光闪闪的利剑出现在眼前。
剑被递到危野手里。危野爱用暗器,对剑并不擅长,他挥了挥,听到了锐利的破空声,好奇地将手伸向剑刃,想试一试剑锋。
萧疏白见状说了声:“小心。”
然而“心”字刚出口,危野已经嘶了一声,手上冒出血珠。
“真的好锋利,能吹毛立断吧?”危野甚至没感觉到疼,他兴致勃勃扯了根头发,放在剑刃上,吹出一口气。
发丝断成两截,他“哇”了一声。
萧疏白目光落在他手指的伤口上,白皙肌肤上血珠嫣红夺目,他开口提醒:“你受伤了。”
“不疼,我第一次知道,剑很锋利的时候,割出的伤口都不疼的。”危野才瞧了瞧指腹的伤口,将手指含进嘴里,唇瓣红润像沾了血。
萧疏白目光凝注两秒,移开,他忽然说:“你该走了。”
“还早呢,你要睡这么早吗?”危野眨眨眼,颇有几分得寸进尺的意思,“我还想今晚不走,我们俩促膝长谈怎么样?”
萧疏白自小就是独自练剑,没有同龄友人,更不要说促膝长谈这种亲密活动。他沉默片刻,“谈什么?”
“谈什么……当然是谈心咯。”危野手托下颌,笑吟吟看着他,“萧疏白,我发现你只是看起来凶凶的,其实人特别好。”
“刚才我还以为你会出卖我呢,没想到你会愿意帮我骗宗夏,是不是说明现在我们俩关系很亲近了?”
“对了。”说完他才像想起来似的,“我就这样直接叫你的名字,可以吗?”
“可以。”萧疏白微一点头。暖黄光线映出他俊美的侧脸,剑眉英挺,淡然疏远。
虽说是应声了,他的气质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但危野毫不在意这种冷淡,他眼中笑意盈盈,犹如点缀着明星。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会让人有种被他装进心底的错觉。
是错觉吗?
心绪动荡时,萧疏白习惯于握剑。
他垂下眼,执起桌上的剑,修长的五指握住剑柄,动作轻缓将其归回剑鞘。
他的手指修长,肤质似冷玉,乍看像琴师的手,但掌心因握剑生了一层茧。
危野日常夸夸,“萧疏白,你的手真好看。”
001最近听了好多他对萧疏白的赞美,终于忍不住了,“宿主。”
“嗯?”
“萧疏白就像个冰块。”001此时觉得蓝云的说法太对了,他嘀咕:“你夸他,他也面无表情,根本不领情。”
危野:“不会啊,还是很有效果的,不信你看——”
他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特别喜欢的那根手指,对骤然抬眼的萧疏白笑眯眯道:“咱们可以促膝长谈,然后抵足而眠……”
话音未落,手忽然被反过来抓住。
有力的手指扣紧了他细白的手腕,对面传来一个力道,危野没等反应过来,已被拽了胳膊离开座椅。
他惊吓地瞪大眼睛,被拉得靠近了萧疏白,对方黑眸盯着他,眸色微沉,“你说我人好……但我不是谁都会帮的。”
“什么?”危野愣愣。
第一次距离这样近,萧疏白注视着他,想起初识以来,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总像含满情意。
在自己剑下逃命时也要口中调笑,似乎是生性风流爱玩。
但同行这段日子,萧疏白又看到危野的另一面。
那苗疆少年生得很好,又对他缠得很紧,危野却是爱答不理,反而……热衷于撩拨他。
“不管你是想跟我做朋友,还是别的什么……”犹如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萧疏白眸光变幻,他一字一字说着,像是陈述,又像是警告,“我会当真。”
危野睫毛颤了颤,像是被他深沉的话语惊到了。
他往回抽手,低声道:“时间太晚了,我……我先不打扰你了……”
“不是要促膝长谈吗。”萧疏白轻轻笑了一下,手腕被放开,危野想走,却听到他说:“谈吧。”
危野:“……”那、那就谈吧。
旁观的001:“……”心情复杂。
然而危野没能跟萧疏白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他竟然被拉着畅谈了半宿的武学。
“……”打了好几个哈欠之后,危野泪眼朦胧,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终于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危野忽然被001叫醒。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换到了床上,旁边是萧疏白,两人都是和衣而眠。
很好,很单纯的抵足而眠。
窗外天还是黑的,危野看了一下时间,还不到凌晨四点。“系统,怎么了?”
001道:“你房间里进人了。”
危野屏着呼吸,轻手轻脚爬起来,跨过萧疏白时,对方睁开眼看他。
危野:“被人看到我在你这里怪怪的,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像是怕被留下一样,迅速跳到地上,边跑边穿鞋。
萧疏白眸中掠过淡淡笑意。
危野回到房间,推门而入,屋内已经没人了。
“有哪里不对?”他摸黑扫视一圈,001提示道:“枕头下面。”
危野伸手进去,摸到一片轻薄的布料。
001:“快扔掉!!!”
“?”危野摸了两下,才发现是个肚兜。
大概知道是谁了。
下人房里此时是空的。
足尖轻点,危野溜出院落,身形犹如一只幽魂,他正在寻找女子的身影,一粒石子忽然从暗处射来。
危野躲闪不及,被打在小腿上,身形一顿。
然而并不是暗器。他落在地上,下意识踩了一下那粒石子,警惕四望,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还跑?”
身体一僵。
宗夏竟然一夜没睡,还在找他!
高大身影逼近,宗夏低笑一声,“总算抓到你了。”
危野身形微动,然而全身都被笼罩在对方视线之下。
“我……”他张了张口,还未出声,被对方紧紧抱住,一个凶狠的吻落下来。
昏暗天色里,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的怒意和激动。
空气被贪婪攫取,危野忍不住推他,抬起的手却被扼住。宗夏仍然精神奕奕,但下巴上冒出了一层青色胡茬,扎在他的脸上,又痛又痒。
发现危野被他扎到,宗夏反而故意用力蹭他,危野被磨得难耐,喉间溢出呜咽般的骂声,“你滚——”
唇舌被松开,没想到宗夏会听话,他匆忙喘息间,肩上倏然一痛。
“呜!”被男人狠狠咬了一口。危野咬唇咽下惊呼,“你干嘛?”
宗夏恨恨道:“一声不吭就走,真是恨得我牙痒。”
危野:“我不是留了纸条了……喂!”
小臂上又被咬下一口。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宗夏咬完他,舔着唇,声音微哑,“我找了你这么久,差点儿以为你死在杀手手里了。”
一丝心虚掠过眼底,危野讷讷说不出话。
宗夏双臂箍着他,像是怕他再次飞走。
灼热呼吸落在耳侧,危野有种要被吃下的错觉。他抵住宗夏的下颌,柔软掌心被扎得刺痒,忙道:“等等,其实我刚才在追一个可疑的人!”
*
天色亮起来,嘈杂声渐起。
华山派掌门的五十大寿,邀请了南北各派的人物,这可以说是一场武林盛会,还不到中午,宴席早早摆上。
宗夏走进宴会大门,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失望地没找到危野的脸。
危野易了容,正缩在萧疏白的身影后边,十分不起眼。
人群来来往往落座,寒暄声不绝于耳,就在和乐融融间,门口一个高昂的女声吸引了众人注意。
人群纷纷看过去,便瞧见华山派掌门的独女韩飞燕走进来,喝道:“谁是危野?”
她身侧是萧怜青,面色有些难看。
“发生什么了?”众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韩飞燕为什么在自己亲爹的寿宴上发作。
萧怜青跑回萧疏白身边,低声道:“刚才飞燕去找我,遇到白珍珠,她……她竟然被人玷污了,正在寻死。飞燕救下她,从她口中听说……”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危野。
危野了然,仍做出不明所以的表情,萧怜青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异样,接着道:“说是你强迫了她。”
那一边,韩飞燕性烈如火,已三两句大声将事情说了一遍,她眸中满是怒火,“今日天下英雄齐聚于此,都在眼睁睁看着,我一定要为被祸害的女子讨回公道!”
人群中立即有人大声应和,“竟敢在我等眼皮下做出这种恶事,这等奸人,千刀万剐不足以平愤!”
“不对啊,前些日子不是听说桃花客不是采花贼吗?”
“空穴不来风,他不是采花贼,怎会有人诬赖他?危野呢,别做缩头乌龟,快纳命来!”
几十双眼睛在人群里扫视生面孔,有人忽然道:“那日在山下,我听到萧小姐喊了危野的名字,似乎……就跟在萧少庄主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