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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第 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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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疏打了个喷嚏。

他回来之后,也觉得自己有点感冒的征兆了。

一碗黑乎乎的水递过来。

“姜汤。”广寒道。

“哪来的?”

何疏接过,碗还很烫,他一口口喝下,浑身很快暖起来,果然舒服很多。

“家里楼下超市买的。”广寒道。

出门前,何疏就带了两只手,大爷似的甩手掌柜,行李箱和背包里的东西基本都是广寒准备的。

从何疏的朱砂笔到御寒姜茶,甚至还有暖宝宝,麻雀虽小,一应俱全。

何疏有种错觉,自己不是跟朋友一起出门,而是带了个女朋友。

“刚才那三人是怎么回事?”

小惠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跳到他床上。

见何疏广寒两双眼睛都落在自己身上,小惠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忙嚷嚷起来。

“我很干净!我辟谷修炼的,顶多喝山间露水,要不然为什么要跑那么偏远的地方!”

何疏强迫自己把它和普通老鼠区分开。

“那三个人,是被障眼法迷了眼,以为自己在吃席。古代神怪志异小说经常会讲这样的故事,书生误入山间迷路,被老丈收留,老丈家里还有如花似玉的女儿,他们请书生留宿吃饭,少女还对书生一见钟情,颠鸾倒凤,结果书生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荒坟堆里的破草席上,昨晚吃的宴席全是花草树木,雷一冲他们的情况,不就正好跟小说写的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何疏顿了顿。

“要不是你在这里,我真要以为他们的遭遇,跟你有关系了。”

听见他这么说,小惠虎视眈眈,鼠脸上竟露出一丝不忿,似随时要扑上来咬他一口。

赶在它动口之前,何疏补充:“但我知道不是你。”

因为陈芯雷一冲等人身上的红绳和黑色雨衣,根本不可能是小惠一个灰仙能做到的。

那不像障眼法,更像是一种蛊惑人心的邪术。

“黑色雨衣是纸做的,红绳像是要拴住魂魄,这让我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何疏看向广寒。

广寒:“给死人用的东西。”

他一语中的。

只有给死人烧的东西,才是纸做的。

至于那些红绳,似乎是用血浸泡过的,隐隐带着股腥味,不管是人血,还是其它什么动物的血,都透着邪性,令人不寒而栗。

所以广寒当场就把那些红绳烧掉了,不然哪怕埋到土里,哪天被雨水冲刷上来,又被不明就里的人捡到,就会是另一场麻烦了。

三个男同学回来之后,陆陆续续陈述过程,都说他们沿着岔路走到溪边,看那里风景不错,就逗留拍照,因为陈芯是个摄影爱好者,随身带着单反,另外两个则挽起裤腿,想抓几条鱼回去,结果不知怎的,突然就不省人事。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看见何疏等人了。

从昏迷到苏醒的过程中,记忆丢失了。

他们费尽力气也想不起来,反而头痛欲裂,加上淋了一场雨,三人都蔫蔫不振,躺在床上睡觉。

何疏伸手挠挠发痒的眼角,感觉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东西,一时又想不起来。

“小田说,晚餐推迟到九点,还有一小时,我先睡一觉,一会儿你再喊我吧。”

广寒没回应,手反而伸过来,捏起他的下巴往上抬。

何疏莫名所以,也没反抗。

“你眼睛怎么了?”

“痒,怎么了?”何疏又要伸爪子去揉,被广寒一手拍掉。

“有点红。”

“可能是刚才进雨水了,没什么事,回头滴点眼药水就好了。”

广寒微微蹙眉。

他望着何疏微微发红的右眼,似要研究出点什么。

但什么也没有。

浅褐色瞳仁倒映出他的轮廓,浅浅一泓见底。

“怎么了?”何疏察觉他的异常。

“没事。”广寒松手,“你睡吧,我待会叫你。”

何疏太困了,没心思多问,嗯了一声倒头躺下。

酒店每张床上都有两个枕头,小惠顺势趴在他旁边另一个枕头上。

小惠:“我也休息会,今天太累了,寒哥你帮我们把窗帘拉上吧。”

它很自来熟。

广寒:……

几个呼吸,何疏已经沉沉睡熟了,被子都没来得及盖好,半拉在腰际。

外衣倒是脱了,最里面穿了件短袖t恤,被他磨磨蹭蹭往上卷,露出一截白皙。

小惠眼尖,哟呵一声:“活色生香!”

它成语用得还挺溜。

广寒默默把他的t恤拉下盖住,再把被子给他拉上去。

小惠:……

广寒:……

一人一鼠对视片刻,小惠识趣躺下,身体一滚,滚到枕头跟床靠背的缝隙里,直接被埋在里面,柔软的被褥让它翻滚一下,很快跟何疏一样睡熟过去。

广寒满意了。

他巡视房间一周,没有发现任何不正常的存在。

转身离开,带上房门。

他想去刚刚出事的密林里找找线索,那三个人的古怪遭遇,让广寒想到了之前李映所说的边境斗法事件。

如果是,那说明那拨黑衣降头师,已经从边境暗中侵入内地了,这件事核实之后得跟李映说一声,另外根据特管局所反映的情况,对方法器所用的镜子,也值得广寒去深入探查。

房间内,寂静无声。

何疏双目紧闭,眼角浅红浮现,仿佛活物流淌,从鼻梁滑向眉心。

红色骤然加深,由胭脂般的浅红,须臾变成鲜艳殷红,如血如稠。

何疏蓦地睁眼!

他似乎察觉什么,双目远望虚空,茫然无焦距。

眉心那点红色却突然黯淡下去,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出现过。

何疏也跟着放松,缓缓闭上眼睛。

呼吸重新均匀变长。

刚才一切,如未发生。

枕头缝隙里的小惠若有所觉,吱的一下挤出身体,四处观望,神情警惕。

半晌,没发现异常,它慢慢放松下来,重新合上眼睛,扑通一下落在枕头上,再度昏死过去。

何疏恍若未觉。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坐在河边石头上,四周是茫茫抬眼不见人影的灰雾。

何疏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在看河上雾气须臾聚散,云卷云舒。

四周景致谈不上好,但他也无处可去,比起稀稀落落行色匆匆的人,反倒悠闲不少。

也不知坐了多久,淡淡的血腥味从河上飘来。

腥膻卷着狂风,带起更浓郁的灰雾,顷刻来到眼前。

那灰雾里走出一个人,□□所指,枪尖滴血。

那血是黑,是红,滴滴答答淌落到地上,蜿蜒成小溪,一直到他脚下。

他抬眼望去,那人似乎也在看他。

“你在看什么?”那人问他。

“看人,看鬼,看景。”何疏听见“自己”回答道。

“你看了许多年,还不厌烦吗?”

“你怎么知道我看了许多年?”他奇道。

那人道:“我离开时,你就坐在这里,我回来时,你还坐在这里。”

他笑起来:“那岂不是已经有很多年?可我也没觉得过了多久。是你回来得太快了吧?”

那人沉默片刻:“你准备在这里坐上多久?”

他道:“坐到该走的时候,自然就走了,现在没人催我,没人赶我,我就还坐着。这里人生百态,人心百变,比看戏还有意思,为什么要走呢?”

对方无语良久,居然也不走。

他不以为意,只当多个听众同伴,看见有趣的人,还会给对方讲。

“你看那个人,在河对岸徘徊很久了。”

“他不是被我杀的。”

“当然不是,他也不是因为你而停留的。说起来有意思,那人生前本来家境贫寒,有幸因为年轻能干,得到表舅家女儿的青眼,两人坠入爱河,表妹不顾家里反对,一意要跟他结婚,她父母没办法,只要成全他们。后来你猜这么着?”

“男的始乱终弃。”

“错,他们终成眷属,幸福美满,生了一儿一女,男的也从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借着岳家的第一桶金,逐渐成为当地首富。”

“你想让我祝福他们吗?”

“哈哈,不妨听我说完。男人事业有成,开始在外面金屋藏娇,但是元配对他来说仍是无可比拟的。只是他身体上出了问题,药石罔医,只能慢慢等死,这时有一个深受他信重的算命先生就跟他说,他可以用傀儡做法,让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来替他死,一个是元配,一个则是被金屋藏娇的小妾,问他选哪个?他痛苦纠结万分,最终下了决定。你猜他做了什么决定?”

“他选了小妾。”

“错。”

“难道他两个都不选?”

男人蹙眉疑惑,头一回露出稍稍感兴趣的表情。

他很久没有遇到这样需要稍微思考的问题了。

淌血的□□被他竖在地上,人缓缓走近河边,看着对岸那个徘徊不去的愁苦身影。

“他最后选了元配替自己死。”旁边的声音为他作出解答。

“为什么要选元配?”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觉得自己成业,得元配所助良多,往往会有负疚感滋生的邪恶,只要那个人不在了,这世上自然就不再有人知道他是靠什么发迹的。他的元配果然一病不起,很快去世,他自己则好转痊愈,健康长寿。为了防止元配死后报复,他甚至找高人作法,将元配魂魄锁在自己所捐助的桥梁石碑里,那石碑被铸成桥梁石墩之一,生生世世被万人踩踏,永远无法作祟报复。”

“后来呢?”

“后来他死了,却日日夜夜在这河边徘徊不去,等他的元配。”

“不是已经被他镇压在桥下了?”

“他临死前,找人将桥炸断,石碑砸碎,将元配魂魄放出来。只是他在那等了很久,从我坐在这里,他就一直在,可从来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

“魂飞魄散?”

“不知道,也许对有些人来说,天上地下,宁可不见吧。”

他讲完故事,拍去手里尘土。

“是不是很有趣?人心难测,善变如水,现在的你永远不知道将来的你会做出什么事。”

“有趣。”

“你又要去杀人了吗?”

“他们先杀我。”

“我知道,我在这里看了很久,都是他们先找上你。不过你杀孽这样重,以后还想再世为人,就难了吧。”

“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你总有一天会嫌麻烦,想要离开这里的。”

“那你呢?”

“我?”何疏看见“自己”哈哈一笑,“万一你不能走,我就把机会让给你啊!外面大好河山,你没必要在这里跟他们耗。”

男人看着他,久久不言,最后似乎说了句什么。

两人离得不远,但他愣是没听清。

何疏感觉“自己”上前一步,似乎想听清对方的话语。

但一阵狂风迷雾刮来,直接将视线湮没。

所有视野,归于模糊。

连带他的梦,也变得朦胧而遥远,但那个身影却挥之不去,印刻深深,直到——

何疏蓦地睁眼!

房间里的灯都关了,只有外面的路灯余光斜斜照进来,为他的视线带来一点明亮。

何疏眯起眼,起身坐了片刻,看也不看被他惊醒的小惠,翻身下床,起身往外走。

走廊尽头,广寒正站在小田房间门□□谈,两人面带笑容,似乎相谈甚欢。

何疏极少看见广寒跟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也能如此健谈。

他以前甚至怀疑广寒有点社交恐惧症,因为能用一句话完成的表达,他绝对不会说两句。

就连对方现在脸上的笑容,也显得那么不真实。

即使广寒嘴角弧度并不大,但在何疏看来,也已经足够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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