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十的身体在她的怀里一点点地变冷。

直到最后，他的身体变得完全僵硬，难以动弹。

许意宁愣愣地抱着他的尸体，悄无声息地哭了一个时辰。

直到身旁依偎着她的七十八号突然打了一个哆嗦，即将醒来了。

许意宁的手紧了紧，她往自己怀里抱着的许十投向一个深深的目光，接着忍着双手的颤抖，缓缓地把他的尸体放到了地上。

在七十八号快醒来之前，许意宁顾不上考虑自己的手很肮脏，一把罩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她的嗓子还带着哭声和嘶哑，嘶哑到几乎听不出来声音。

七十八号却乖乖地任由许意宁按住他的眼睛，没有挣扎。

他紧紧地拉着许意宁的袖子，娇弱着声音开口：“妹妹？”

“外面很脏，不要看，我带你走。”

七十八号的鼻尖传来浓重的血腥味，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个地方，也不知道这些血腥味来源于哪里，但是他乖乖地听从妹妹的话。

“妹妹，受、受伤、了吗？”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直到听到许意宁的回应才稍稍放下一点心。

“没有。”

嘶哑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他想追问，却不知道怎么去问，最后一腔疑问和担心，都只化成了弱弱的两个字：“妹妹，要，小心。”

许意宁眼眶一热，牵着七十八号继续往前走，眼角又滴落一滴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脸颊，带着一部分的肮脏的痕迹，落到地上，被抛在身后。

“嗯。”

许意宁的性子好像在一瞬间转变了，她不再继续咋咋呼呼大大咧咧，而是变得沉稳内敛，就好像是尘封依旧的花瓶，再次拿出以后，也恢复不了一开始的光鲜亮丽。

她带着七十八号奔跑，没有目的地奔跑，只想着跑，跑，跑。

耳边呼啸着风的声音，他们看不到眼前有什么光亮，只能奔跑。

七十八号没有问它们要去哪里，许意宁也没有说。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许意宁只知道，她想带着七十八号离开这个地方，充斥着未知的黑暗、沉重的生命、万千的悲哀的地方。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逃跑，他们都跑不出去。

那悲伤忧郁的歌声一直紧紧地跟着他们，好像是在告诉他们——你们跑不掉了。

身后没有脚步声，但是许意宁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她回头，却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的黑暗。

她的心里一次次地闪过血淋淋的房间、垂死的许十，还有他最后看向远方的那一眼。

许十最后到底在看什么，这件事一直成了一个疑惑萦绕在她的心底。

无尽的奔跑和怀疑之中，许意宁终于崩溃了。

她停下脚步，喘着气。

“走..........”

她喘着气，茫然得不知道看向何方。

她已经不知道看向哪里了，也没有去遮掩七十八号的眼睛了。

七十八号却知道自己要看向哪个方向，他眼睛依旧亮闪闪地看着许意宁，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他什么都不知道。

许意宁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句话，紧接着她身上的怨气突然高涨。

——凭什么，他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他的眼睛还可以是闪亮的？

告诉他真相吧.........告诉他真相吧...........

凭什么只有她痛苦，只有她一个人害怕，只有她一个人满腔怒火却不知道往哪里发泄？

许意宁闭上了眼睛，她咬紧了牙。

自己不对劲，她知道，但是她不知道怎么调节自己了。

她的眼前来来回回闪过的只有那个充满血腥味的房间，除此之外，她的眼睛看不到其他东西。

七十八号软乎的小手抚上了她的脸。

她猛然睁开眼睛，她知道，现在自己的眼睛里充满着恨意和恶意，但是七十八号没有退开，也没有害怕。

他只是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许意宁。

“妹，妹妹。不，怕。”

他甚至安慰许意宁，完全不为许意宁眼里的凶狠后退。

他笨拙地伸出手，拍了拍许意宁的后背，熟悉的力道甚至让许意宁想到了不久之前的许十。

她以为自己早已干涸的眼里再一次流出了泪水，滴落在七十八号的身上。

七十八号环着许意宁，拍拍她的肩膀，静静地听着她的哭声。

不远处浓重的黑暗里，冒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如果许意宁回头看一眼，她就会知道，那个是之前追逐她的无脸女。

而现在，面对着她的只有年纪更小的七十八号。

然而他却没有哭，更让人诧异的是，他暗暗地把许意宁再往自己的怀里按了按，轻描淡写地抬起眼直视着那个无脸的鬼怪。

他的眼睛里不复之前的懵懵懂懂，而是清澈和狠厉。

他看了一眼无脸女的方向，她周围汹涌的怨气一瞬间似乎被人操控了，朝着无脸女的方向反噬而去。

无脸女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来，直接泯灭在了这片无边的黑雾里。

而七十八号的眼睛里溢出了血泪，顺着他的眼睛滑下，滑落到他怀里失声痛哭的许意宁身上，又如同幻梦般消失。

他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他却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向了远方。

他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声音温柔：“阿宁..........看啊。”

“太阳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