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只要一眼看过来,顾松寒就觉得心底大乱。
初见时沈忆一句“质子”,把他的屏障击的破碎不堪,后来劝她接下圣旨,心中愧疚又心疼。
带着这样的情绪,再看眼前倚着的人,清丽纤细之中淡淡的勾人心魄,那双水雾朦胧的眼睛若有若无盯着他,便让人无所遁形。
顾松寒握着酒杯的手一再收紧。
他也没想到,短短数日,他竟然对一个刚认识不久又同病相怜的女子生出这样的情愫。
沈忆看他迟迟没什么动作,便觉得索然无味。
但这些日子的了解,她觉得,顾松寒远不似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最起码,他把男人都会有的野心隐藏的完全看不出来。
堂堂西阳王之子没有野心?不可能。
沈忆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
自酒楼回去的路上,沈忆斜靠在马车外面,顾松寒反而在里面坐着,有点不敢面对沈忆。
而沈忆则是酒喝的有点多,头脑发晕,知道吹风没什么好处,却还是喜欢这样的夜。
恣意而又舒畅,健全的身体感受这个世界果然不一样。
二人现在全然不顾外面的人是何看法,都说未出阁女子少于男子接触为好,沈忆偏偏不。
现在天下人都等着看笑话,嗤笑二位大将子嗣如此不知廉耻,反倒是沈忆最想看到的画面。
行至路上某个巷子,沈忆突然侧眸看过去,眼神中很快的闪过了什么,她下意识扯住了马车车夫手里的缰绳。
同一时间,顾松寒从侧面小窗子一跃而出,黑袍裹着宁静的夜色,竟然多了几分不易看出来的冷冽。
沈忆迅速捆起了大袖子,直接跳了下去,二人相视一眼,从左右两个方位包抄过去。
巷子里刚刚有东西坠落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人,连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传出,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诡谲。
二人找到了最佳的位置准备摸进去,顾松寒却皱眉,低声开口。
“血腥味太重了,里面没有任何声音,直接去看看怎么回事。”
二人一齐进了巷子里面。
倒着的许多木箱子遮住了半条路,唯独里面有一片堆了干草的地方,安静的躺着一个人。
青色圆领袍,官帽掉落在一边,旁边倒着的未封盖木箱里残余着血迹,看打扮,应该是朝廷的人。
从现场看,应当是被人给了致命的伤,丢在了这个地方的箱子里,脖子还有淡淡的余温,刚刚应该是油尽灯枯后歪倒在箱子里,不慎掉了出来。
沈忆没表现出该有的害怕,反而盯着这人身上的血,露出个淡淡的笑。
“真有趣,一国京城,天子脚下,居然可以随机杀官员。”
当朝,青衣圆领就是刚入仕的官员衣服。
顾松寒听出她话里面的嘲讽,已经伸手在这人身上寻找什么,沈忆猜测应该是能够证明身份的令牌。
在朝为官便有认识他的人,这人迟早会被发现已死,夺走身份令牌显然没必要。
顾松寒已然从他胸口摸出,指尖从上面所纂刻的字上拂过,微微皱眉。
“特派芦城观察使,安道之。”
沈忆诧异了一下。
芦城正在闹饥荒,这人进宫目的不言而喻,果不其然,顾松寒继续搜下去,还找出了这人怀中的信件及奏章,自然是要呈报给皇帝。
但他被杀了。
为了解决江南饥荒入京,却被不知名的人在这里了解了身份。
沈忆叹息。
“恢复原样,我们走,回去看看信里写了什么。”
他们二人暂时没有参与这件事的资本,所以调查最好是暗中进行,不要让别人知道是最好。
每日只要让世人看到表面,即可。
回了马车,沈忆又装作一副醉醺醺的姿态,却被顾松寒直接拉进车内。
马车车夫惊得手都在抖,害怕里面再传出什么不可描述的声音来,想快点回去,却又怕打扰到里面的人做事,心一横,还是慢了下来。
但里面的沈忆和顾松寒可不是在做不可描述之时。
沈忆点上了蜡烛,直接握在手里,蜡烛油从另外一边低落,灼热的温度快要接触到手指,她却只顾着借着灯光看信件上的字。
一番看下来,二人心底一沉。
芦城饥荒一开始就有颓势,遂早就往京城递消息,希望兵马的粮草减缓些,可以从别的地方征收。
可新任西阳王上位,镇北王回到北境,既要抵御蛮族,战事恐怕要重启,暂时没法协调,江南便不得不拿粮食出来。
然后就饥荒了,眼下入秋,观察使特地进京,只为跪见皇帝,救江南百姓于饥寒。
各大洲皆有粮仓,粮食充盈,开仓放粮可解燃眉之急,江南人自会耕作,解决接下来的吃食问题,而眼下真的是周转不开了。
看完之后,二人相视一眼,顾松寒直接把东西放在蜡烛的火苗上了,看着跳动的火焰和落地的灰,他抬脚碾碎。
“京城有人不想开粮仓。”
沈忆吹灭了蜡烛,半应着他。
“掩人耳目无非是粮仓空虚。近年江南已然成为天下粮仓,怕是因为其他地方的粮,早就被朝廷腐败的虫吃了,中饱私囊。”
恐怕富饶的江南落此境地,也是因此。
沈忆看向顾松寒,他眼底还有没有敛去的森寒之色,然而被沈忆察觉之后转身即逝,仿佛刚刚沈忆看到的是错觉。
他仍然是那样,带着半分不解,“如此看我作何?”
沈忆把蜡烛放在一边,捻了捻掌心残余的蜡烛油,“世子爷,堂堂大男人就别装了,有野心未必不是好事呢。”
顾松寒看着她,微微皱眉,“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下一瞬,几乎来不及反应,沈忆那张略带着酒气的脸近在眼前,顾松寒呼吸一窒,下意识的放松警惕。
沈忆眼睛里递着如波的秋水看着他,轻巧的笑着道。
“世子爷,别装了。”
原本垂在身侧空落落的大掌,骤然触及了柔嫩的肌肤,沈忆竟然是直接把手塞到他手里了,若有若无的抚摸着掌心粗糙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