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颜心里又在猜测着,也不知道命丧锦衣卫之手的江家大郎,是犯了什么罪。
江直在家行几?
她迟疑的时候,江弯已经走到了门前,缓缓开了锁。
见霍清颜还在她家门口徘徊,冷着脸转头问道:“有什么事么?”
清颜望着她澄清的双眸,好似洞察一切,世间的魑魅魍魉仿佛都无所遁形。
于是,清颜硬着头皮,从袖子里抽出来一张卷子。
直接表明来意:“我无意间看到了江直的试卷,治河论,很是惊艳,所以想找江兄探讨一二……来得有些冒昧,实在不知道府上有丧事……实在不巧。”
“是在下求贤若渴,来得急切……”
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
江弯在清颜掏出卷子的一刹那,神情有些怔忪。
看清颜的眼光有些复杂,嘴巴动了动,眼里却是含了泪。
听到后来,她顺着清颜的视线,看着她身上鲜艳的服饰。
脸上反而平淡如初,丝毫没有恼意。
“人都没了,任你穿得是白是红,又有何关系。左右是闭上眼,看不见了……”
“姑娘要找的人是江直?”
清颜虽然女扮男装,可身着大红斗篷,一看就是女扮男装。
她闻言点头:“他还没有下衙么?还是丁忧?”
江弯扯了扯嘴角,开了门:“先进来再说吧……”
她转身抬脚进门,清颜紧随其后,就看到她走入了堂间。
上面赫然是三个牌位!
“亡妻李氏英莲之灵位”
“先妣江母杨淑之灵位”
“亡兄江氏直之灵位”
清颜扫了一眼,歉意弯腰行礼,嘴里小声叨咕:“冒昧打扰,还望宽宥不敬之罪。”
起身的时候,后知后觉,江氏直之灵位……
江直死了?
她猛然抬头,再次看向牌位,转而望向江弯,“江直?……江家大、大郎……”
江弯看向牌位,闭目颔首:“兄长名为江直,排行老大。数日前,亡故了。”
“……”
清颜没等从打击中回神,就听江弯又道:“兄长和未来的嫂嫂,情投意合,偏偏嫂子貌美,为奸人所害,含冤而亡,兄长想要为亡嫂讨个说法……”
“说法没讨来,他人倒是折里头了……”
清颜被接连的信息打击的脑子有些木然,忍不住问道:“怎么不去京兆尹府鸣冤?”
清颜对傅怀安的品性还是很信任的。
江弯听了,却摇了摇头:“便是敲了闻天鼓,到了御前,也是无用。”
闻天鼓是开过皇帝所设,专门给投诉无门的冤案所设。
一旦敲响,直达御前,可到御前要受三百杀威棒。
常人受这棍刑,别说三百,三十都要去了半条命。
所以相当于以命换命,不是莫大的冤案无处诉,一般不会敲响闻天鼓。
据清颜所知,闻天鼓自开朝到现在,也就响过几次。
惊动了圣上,给苦主申冤平反了。
最终的结果都是好的。
她居然说闻天鼓也不好用?
什么冤案居然是皇上都不能过问的?
江弯嘴角扯了个笑,苦笑道:“玷污我未来嫂嫂的,是京城中人人称颂,抗击漠北的大英雄大将军连庚希。”
“什么——”
清颜不由得抬头,再次看向牌位。
李英莲?
原来,那个女子的名讳是叫李英莲。
清颜也不由得跟着苦笑出声:“竟然是这般的巧。”
怪不得说敲了闻天鼓也没用,连庚希抗击漠北有功。
他的案子是南宫烨亲自盖棺定论的。
那一日,清颜站在殿内也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清颜望着大堂上的牌位,一时之间,心里极不好受。
她蹲下身子,给江直烧着纸钱,心里忍不住有些为江直心疼。
寒窗苦读十数载,金榜题名,本以为会过上好日子。
谁知道居然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江弯转身去了里间,取出了一个包裹。
“本来这些东西是打算给兄长烧了带入地下,既然你来了,就给你吧。”
清颜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江直关于治水的设想和心得。
甚至还有他亲手所绘制的桥梁构图。
她忍不住抬头看着堂上冷冰冰的牌位,心头悲恸。
“谢谢你来送我兄长最后一程,不过以后就不用来了……”
江弯蹲下身子,也将纸钱扔进火盆。
“兄长的仇,我自有办法给他报……”
清颜忍不住打量她,火光之下,女子神情平淡,既不嚎啕大哭,也不默默流泪。
大痛无言大悲无泪。
她的脸被火光映得明明灭灭,嘴唇居然是青紫色。
想来是生来患有心脏方面的病症。
清颜思忖片刻,想到刚才街坊邻居对她的议论。
忍不住开口,对她道:“你家的事,我知道得晚了,很抱歉。”
“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尽管直言……”
江弯望向清颜,摇了摇头:“不必了。”
“你的好心我心领了,只是这个案子牵连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没必要牵连更多的无辜了。”
“你既然能有我兄长的试卷,想必身份非同一般。”
“看你的衣着,身份尊贵,若是公主,却少了些傲慢。”
“据我所知,朝廷为官的女子。屈指可数,即便你是商将军,官职也还是在大将军之下,便是有心帮我,也实难撼动大将军分毫……”
“就算你是……”
江弯欲言又止:“也还是为难。总之,我心中有数。”
清颜想到锦衣卫的沈炼,知道他是南宫烨的心腹,手段狠毒,杀人如麻。
若是她没猜错,江直的死,跟他脱不开关系。
“你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与豺狼周旋,哪有胜算?”
清颜劝道,“锦衣卫那里——”
“真的不必了。”江弯起身,做出了送客的姿态,“多谢你来送我兄长最后一程,请回吧。”
清颜见她心意已决,只能悻悻起身。
走到门口,忍不住道:“我知这个世上没有谁能感同身受,也没办法劝你大度。”
“我知道你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但是还是想对你说句,小心行事。”
清颜拽下了自己随身的玉佩,递给了她:“若是真有性命之忧,可让人拿着这个令……”
江弯却把玉佩推了回去:“多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昂首站立,淡然道:“以刀杀人者,不过头点地。杀人者,诛心为上。”
巷子里突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江弯把清颜推出了门,大门再次阖上。
清颜转头一看,却是几名手持大刀,威风赫赫的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