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吉祥！”陆雪渊学着王府那些问安的下人们，朝前盈盈一俯首，作揖道。

“嗯，倒是有几分眼光！”燕王看着陆雪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暗自赞许道。

“不知陆姑娘师从何处，下山可遇到什么困难没有？”燕王果然不同凡人，刚一见面就直击陆雪渊内心最深处的问题问道。

“青崖山和尘派茉晚尊弟子，此次下山，多亏有楼意相助，因此并未遇到什么需要解决的难处。”陆雪渊恭恭敬敬地答道。

“嗯！”燕王摸了下胡须，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却透露出一种洞穿世事，果敢坚毅的神情来，接着道：“和尘派乃是天下名门大派，茉晚尊的名号在这九域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小姑娘既然能师从他处，想必也定是人中龙凤，天资过人啊！”燕王紧盯着陆雪渊的双眼，不紧不慢的说道。

“不敢，弟子没有师尊的天资才学，不敢冒领此等名讳。”陆雪渊突然有些慌张，对于眼前之人，有种深不可测的预感，尤其是他那双锐利的鹰眼，似是能将人心洞穿。

“哈哈哈！阿意看中的人，果然谦虚，彧卿，你看这机灵劲儿像不像你刚来王府时候的样子？！嗯？”燕王说着又发出一阵豪迈的笑声，响彻整个书房。

“属下不敢，鄙人怎能与陆姑娘相提并论，实在是王爷谬赞了！”荀彧虽然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可是依然恭敬恪本，这便是燕王最欣赏他的一点。

而从始至终，阮凌志都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嗯？阮卿也有兴致到这书房一叙？”燕王这才发现，旁边似乎还站着一人，恭敬颔首着。

对于王爷的问话，阮凌志似乎喜出望外，道：“多谢王爷还记得小人的名字，小人此次到此处，是特意来寻荀兄的。”阮凌志这般说道，眼神却不远不近地朝着陆雪渊站的方向望了一眼，似乎在特意叮嘱，我是为你才保守秘密的。

“哦？不知阮兄找我，所为何事？”荀彧禁不住开口问道。

“哈哈，也无其他，只是来问阮兄，这梁下的旧燕回巢，该不该将这燕窝除掉？”他脸上不动神色，眼神中的锋芒却未遮掩半分。

陆雪渊顿时抬起头，与阮凌志的双眸撞了个满怀。

“他在说什么？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的心中不禁疑惑道。

“既然都是旧时燕巢，留着也无妨，何况今年冬天啊，大雾四起，这春天才飞回来的燕子，能现在回来就说明，这里，还是暖和的！”燕王说着拍了拍阮凌志的肩膀，眉眼间全是舒朗的笑意，仿佛在说这一件极其平常、普通的事情，也像是真的在讨论该怎么给飞来的燕子搭好一个安稳的窝。

可陆雪渊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门内那三人，他们各自的表情都在透露着，此事绝非表面意思那般简单，这必然是他们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中的，其中一环。

“咳咳。”陆雪渊低声咳嗽几声，冲着燕王道：“王爷，不知可否请问，阿意现在何处？我们出来许久，也是时候改回去了！”她本来想说‘该回家’了，可转念一想，她与楼意何时有家，她也只不过是寄住在楼意家的小小鸟雀而已，时间一到自是要飞散离去，各奔东西，哪里谈得上家？她这一世，什么都能去努力争取，可唯独一家一室，对她来说远如天边。

燕王听到她的问话，准备离开的步伐忽然顿住，望着她的双眸如一口深泉，叫人无法猜透，未开口，唇角先敛起笑意，道：“这孩子我许久未见，喜欢的很，叫他嘱咐下人去做点事情，小姑娘大可不必担心，再这安心等着就是了！”说着抬腿走了一步，却又停下，对着身后两人道：“若是她有什么需要，你们尽可满足，莫怠慢了贵客！”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这间书屋。

“小人遵命。”

“是！”

阮凌志和荀彧同时道。

与此同时，他们齐齐望向陆雪渊，看了一眼，之后便再也没有提过燕子的事。

陆雪渊只觉得心中像是被猫抓一样，直痒痒，想要弄清楚的东西太多了，可眼下楼意又不在场，她到底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局面。

陆雪渊正思忖着，却听到阮凌志率先开口问道：“陆姑娘，不知前几日在下与你商议之事，陆姑娘考虑的如何了？”

他这般说着，眼神朝这边望过来，顿时荀彧似乎有感应似的，唇角微微一笑，出声道：“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说罢便走出这间房屋，顺手还把房门给关上了。

伴随着‘吱呀’一声，房间将外面刺眼的阳光隔绝开来，屋内只剩下暗暗的光线和有些温暖的清香，是暖炉在向外散发热量。

陆雪渊倒是不怕的，她一个修仙之人，自是有上百种法子对付别人，更何况这里的人她早就留意过了，一届肉体凡胎，还用不着她去担惊受怕，可楼意……？她心中有些忐忑。

阮凌志见人已经出去，此时屋内只剩下他和陆雪渊两个人，便没有什么好忌讳的，直言不讳道：“怎么几日不见，陆姑娘对在下倒是生疏了许多。”他手中的折扇‘怔’地一声打开，轻轻摇动，扇着的冷风便朝着陆雪渊这边吹过来。

还带着屋内熏香的气味，陆雪渊伸手在鼻子前，晃了晃，突然觉得这股怪异的香味似乎在哪闻到过，可却实在想不起来了，也怪不上她，实在是她的记性本就不是很好，对于熏香啊字画、绣花这类事物实在提不起兴趣，便是只能疑惑，却不得其解。

“哪有的事？你怕是多想了吧？”陆雪渊站在一侧，任凭窗外透过来的光线照在脸上，有一丝鬼魅的绝美，她额上的红色印记，似乎在无声地昭示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强大。

“那陆姑娘今日前来，可是为在下之前商邀之事？”阮凌志这般问道。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陆雪渊是说服了楼意后，与他一起来投奔燕王了来，若非此，她们自然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阮凌志的折扇挡在胸前，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茫然的自信，唇角微微笑道。

陆雪渊望着他这副神情，不知从哪里来的想法，并未正面回答，而是从书架旁走了出来，道：“这几日是许久未见，阮宅上下都找不到你的身影呢！”她说着眉眼上挑，一副有些轻佻的表情，可在她的脸上却并不唐突，因为本来相貌就十分英气，所以一股侠气直面而来，有种荡气回肠的美来。

她这般反问，无非是说他们去了阮凌志的家，见了他家里的一家老小，却唯独寻不到他，不知他该作何解释，还是说，这种情况乃是家常便饭了。

陆雪渊此刻没有忘记，他们此行来的目的，一边是楼王在皇宫福祸未知，一边是楼意不知被指派去了哪里。她此刻在这里行踏一步，都要万事小心，看似一团和气的燕王府，到底还是暗藏玄机，能容纳的下这么多的人才在此性养身心，还有忠心耿耿的护卫和满眼赤诚的忠仆，怎么想都让她觉得，这个燕王十分的不简单，尽管他表现的再和蔼可亲不过，可一个人若要想隐藏，必须先学会藏心，而藏心的关键是眼神。

她看燕王的眼睛如同鹰隼一般明亮，虽然同为即将年过半百之人，可他的眼神与楼意父亲，楼王的眼中流露出来的神情，则完全不同。一个人是锐利逼人，如同这世间最锋利的锐箭，一个是深藏不露，将半生流离全化作眼中的柔和。

同样都是王爷，可不一样的人，所做的事却是不一样的。

陆雪渊说完此番话后，静静注视着阮凌志，认真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不料，却见他满不在乎的神情，眼神中是嘲笑一般的神色，恍惚道：“你们知道什么？那是阮宅，不是我的家！我的家早就没有了！若不是燕王收留我，我就成孤魂野鬼了！”

陆雪渊满脸疑惑地望着他，心想，“阮宅不是楼王妃特意为你另辟出来的宅院吗？怎么会不是你的？”可这个想法只是心中想一想便作罢，始终没有问出口来。

阮凌志似是猜透她心中的想法，道：“想不透吧啊！我堂堂阮家男丁，有一日，也会落得这般下场！”而后他神情苦闷，倏尔一笑，眼神中的神色突然便的凌厉几分，道：“若不是那所宅子处处闹‘鬼’，我何尝不想回去！”他音色恫恐，不像是在开玩笑。

“闹鬼？”陆雪渊怔了下眉，眼神聚焦，朝他问道。

“是啊！这十几年来，我处处生活在那‘鬼’的监视下，不论我做什么，都会很快被人知道！你说，这不是鬼？是什么？”阮凌志的眼神空洞却带着丝悲痛，缓缓出声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监视你？”陆雪渊眉心一跳，这般问过去。

怪不得初次见他时，他能穿梭自如楼家的后花园，而他若是出府别住，也应该离楼府远一些才是，可他本就在一旁居住，却半分不受楼府的人待见，想来是这两家有什么积怨隔阂，却又不得不有所牵绊。

“我啊！浑浑噩噩了大半辈子，就想能实现心中所愿，混出点名堂来，他们怎么就那么容不下我呢？”阮凌志此刻似乎放松下心智，一股脑将心中的话全都交代出来。

“他们？”陆雪渊听他没头没脑的东一句，西一嘴，只能去全凭自己的臆想去猜测出事情的前因后果来。

“是啊，他们！”所幸阮凌志也愿意说，就这样一点一滴，把能说的话，全都道了出来。

陆雪渊听罢后，心中久久不能平息，这世间难道还有这样的事吗？她的内心突然不忍，似乎遭受重创的人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