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
巍峨森严的皇宫内,宫墙林立,正宣王楼正走在去往宫殿的大道上,万籁俱寂。
此刻辰时不到,皇宫上下还是一派寂静,相当年这条路,他已经走过无数次,有欢喜也有悲伤,可此刻重走,却是五味俱全,一时难以表达。
楼王知道皇上此番宣召是为了什么,想必楼意将陆雪渊带回来的事情,已经是满城皆知,而皇家威严最顾及脸面,从小宫中便传出慕容公主要嫁给楼意的传闻,这下打了公主的脸面,更是打了皇上的,这道锅,还是要他替楼家人来背负。
快走勤政殿时候,突然遇见了一个小太监,那名太监楼王很熟,正是皇上身边,以前的红人小夏子,可此刻却一大早地在这宫门外做苦役。
“给正宣王请安!”小夏子放下手中的木桶,低着头,匍匐在地上对着楼正请安道。
“嗯,起来吧!”楼正平礼道,“怎么多日不见,夏公公却干起了苦役?”楼正将他面前的木桶看在眼里,那分明是大清早洗刷宫中地面的差事。
“回正宣王的话,奴才因为不小心打翻了上供的贡品,皇上特意罚奴才,打扫一个月乾清宫,说是锻炼奴才的手力。”小夏子小心翼翼的回复道,从始至终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
“嗯,皇上自有皇上的安排,我们这些子民,只要听从龙音就好。”楼正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开口这么说,似乎有一些安慰之意在里面。
那小夏子突然抬起头,有些感激的瞧着他道:“宣王您可别这么说,我是奴才,您是主子,皇上跟你亲如手足,这些年一直念叨着您呢!奴才就是蠢笨,所以才被罚扫洒,您可不同!这几日皇上一直说着要宣您进宫一叙呢!”他说着突然嘴角带笑,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似乎被皇上宣召,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嗯,多谢夏公公提醒。”楼王说完这句后,就迈步超前,不敢再多做停留。
“正宣王慢走!”小夏子恭敬道。
不出一个时辰,楼正就到了皇上的勤政殿,此刻已经下了早朝,他被宣进了侧殿中去。
一旁的新人还对他温和一笑,似乎是有什么喜事。
“楼大人,恭喜了!”那新人道。
“喜从何来?”楼正望了一眼那个贼眉鼠眼的小太监,出声道。
“嘿嘿,待会您进去就知道了,皇上已经在里面多时,就等楼大人您来呢!”
那个新人说完,就从楼正身边走过,身上还沾染这不知从哪里来的丹药味道,有丝苦涩又带着猩甜,很是刺鼻。
楼正抬腿迈进侧殿的时候,皇上正在看着桌子上的江山图,赞不绝口道:“真是副墨宝啊!”
瞧见他进来,温声对着他道:“二弟,你来的真好,快来看看朕最近新得的江山逐鹿图,是不是有当年我们一起狩猎的风采啊!”说着便爽朗一笑,那声音洪亮,丝毫看不出眼前之人已经年过半百,不能做一位统领九域的万代明君了。
楼正慢步走至跟前,看了眼皇上手中的画,画的是几个身着服饰,颜色不一的青年,一起骑马涉猎,背后是艳艳红山的场景,不可谓不气势磅礴,就连骏马的神采都惟妙惟肖,如真一般。
“恭喜皇上,又得人间至宝!”楼正拱手道。
“哎,我都说了以后在这见,就是家事,既然是家事,就不要称呼为皇上,叫我大哥即可!”皇上将手中的江山逐鹿图放下,对着面前仍然弯着身躯的楼正道。
“皇上万万不可,您如今贵为一国之君,从前的恩情臣实在感念,可若如此便成了僭越,臣下着实惶恐,万死不敢!”楼正说着拔开衣襟,即刻跪在地上,好在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毛绒毯,他多年的腿疾才没有发作。
“楼卿请起,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的克忠职守,这份衷心朕自当表彰啊!”皇上踱步到跟前,一把拉起地上跪着的楼正,寒暄说道。
楼正起身后,本想回复,却没有着急说出口,而是顿了顿,望了眼面前的天子,才开口问道:“不知皇上此次,召臣前来,是为何事?”他小心翼翼的揣测着圣心,一如之前的夏公公那般,面对着此人,犹如面对猛虎,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坠落深渊。
“哈哈哈哈。”皇上被问及此事,先是开口大笑,之后才望向他道:“楼爱卿有福啊!生得其子,不仅样貌端庄,而且能文能武,朕听说,前不久刚从青崖山上归来,想必学有所成,可报效家国啊!哈哈!”皇上说着,打眼瞧着楼正,一副心思,全在他的身上。
这时殿外的那个小太监进了来,端着茶水毕恭毕敬地端到了楼正跟前,侍奉道;“正宣王请用茶。”
楼正点了点头,随即接过茶盏,明黄色的茶盅正是皇家特有的颜色,是绝对不可被外人沿用的。他端着茶杯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轻呷一口,称赞道:“不愧是宫中的茶,与我那小小楼府相比,实在是望尘莫及,可见皇上这里藏龙卧虎之多,我家那小小逆子怎敢居功,实在是皇上谬赞了!”楼正说着放下茶盅,端正的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直道。
“你啊!就是太宠孩子,导致现在他还是这么无忧无虑,不能替朕分忧,你说,是该罚还是该骂!”皇上佯装生气,对着楼正道。
“皇上此话倒是提醒了微臣,回去后就重重惩戒这逆子,叫他不能再生事端!”楼正揖手道。他锐利的目光,经过半生沙场,已经被磨去了锋芒,只剩下粗砺的皮囊,就像是蚌壳里的砂砾,经手过岁月的淅沥后,终于变成珍珠,虽色泽光亮,却不再耀眼夺目,而是带着柔晕的光。
官场如战场,一不小心,行差踏错便是半生性命和一世英名,若非是久经宦海沉浮,又怎能历练出此等百转回肠,将皇上的针锋逐机拆解回去呢。
皇上听到楼正此番答话,便是心中不悦,也无丝毫可以发作的机会,于是只能哈哈大笑,顺势说道:“楼卿你啊!真是岁月不饶人,可从来没有不饶你这张嘴!”
接着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看样子缓和气氛差不多的程度,楼正突然正色道:“此番前来,微臣实在惶恐,还请皇上明示!”
当今的九域之主,慕容一氏是好不容易的基业,才当上的城主,也就是皇帝。慕容寒是个狠辣直率的性子,纵使这些年被朝堂磨的有些阴鸷心思,可归根还是最喜欢直爽率真之人。这点喜好,与他相伴多年的楼正还是能够摸清楚的。
此刻他的这番话说出口,心中倒是没有那么忐忑不安了,而是静静等候皇上发话,亦或是训斥。
正中下怀,皇上非但没有责怪,反而低声称赞了句:“楼爱卿的性子,还是如往常一样,叫朕十分怀念啊!”他接着道:“不怕你笑话,我有时还十分怀念我们当年一起打猎,在沙场征战的日子。”慕容寒说着眼睛望向远处,带着粼粼泪光,似乎在回忆过去那段独属于他的光辉岁月。
“可惜啊!朕老了!是不能再重新回到那样的时候了!”他发出一声感叹后,转头望向楼正,突然笑了声,随后问道:“朕记得,楼卿是比朕小两岁是吧!今年也四十有九了!”
“回皇上,正是!”楼意听到皇上突然怀念过去,心中不禁也有些怅然,相当年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年少得志啊,而现在却都已经年近半百,都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
“不容易啊!阿意这孩子还是朕看着长大的,一眨眼也都成了青年才俊了!楼卿,你可不能苦了这孩子,也该早早了了他的婚事,独立出府,让他成家立业才对!”皇上盯着楼正的脸道。
终于进入正题,楼正悬着的心也可以放下了。他虽然敬爱皇上,怕着皇上,可是在他唯一的儿子,楼意身上,却有种伟岸严父的形象,即使贵如天子,富如皇家,有着泼天的富贵,可他仍旧不能牺牲自己的儿子,去成全了别人的幸福,更不会做他儿子未来人生路上的绊脚石,这一点他进宫之前,就已经想的很清楚。
此刻他面对着面前九五至尊的威严,依旧挺直了身板,回答道:“楼意是从小在皇上跟前长大的,皇上自然疼他爱他比别的孩子多一些,可这孩子却不争气,一心逍遥惯了,只想做个与世无争之人,他这样的性子,实在难担大任,还请皇上莫要为这逆子操碎了心,实在是他着实不配!”楼正起身恭敬回答,从容不迫,倒是有种赴死前的英勇就义。
“大胆!!”果然不出所料,皇上在他说完这番话后,立即震怒,天子余威尚在,吓得宫门外的太监宫女全都跪了一地。
就连桌子上的杯盏都被皇上丢了出去。
“好你个楼正!朕好心给你留脸面,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冥顽不化,你以为你称有病不用上朝,你的儿子就也不用吗?!”他指着楼正的脑袋,骂道:“这里是云城,是朕的皇宫!你们一家子吃的喝的用的,全是朕的恩赏,你现在说不用就不用了!你这是谋逆!是大逆不道!你…你!你罪该万死!!”
整座勤政殿都充斥着皇上的怒吼声,整座大殿如死一般沉寂,无人敢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