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说完之后,自己一个人离开了寝宫,提着一盏灯笼,化妆成宫女的样子,悄悄去往天牢走去。
从她的寝宫去往天牢的路途,并不短暂,她还要时不时的躲避开,皇宫内巡查的侍卫,一个人提着灯笼,在漆黑的宫廷小路上,一边担心被人发现,一边害怕皇上突然找自己不见。
可是她只有这一次机会,若不好好把握,想要再见到燕王,就是难上加难。明日午时,燕王就要被送去行刑,此刻若是不抓紧机会,就要等到他化成了刀下鬼,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容妃觉得自己竟然有一丝的不适,胸口心闷气短,似乎被自己脑海中所想到的血腥场面给吓到了。
她快步走向天牢,在看到看守的人后,拿出一锭明晃晃的银子,瞬时间,天牢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紧接着,容妃快速的进入天牢,来到了关押燕王所在的负一层。
天牢内,果然黑漆漆一片,就连空气中都带着股腐烂的灰尘味道。容妃本就是金枝玉叶,哪里遭受过这种罪,她一边提着灯笼照路,一边拿手帕捂紧口鼻,生怕被人认出来自己。虽然说,这里的奴才常年也到不了,皇宫深处去,更不用说要到后宫伺候,可是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容妃一身宫女装扮,刚站到一处天牢前,便听到里面传来锁链的叮当声,“木槿,是你吗?木槿?”
容妃背对着那个天牢,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直接僵在了原地。她的脊背挺直,拿着灯笼的手,在微微发颤。
“已经好久,没有听过有人这么唤自己了。”容妃心中无限感慨,轻轻地转过了头。
只这一眼,她便已经认出了牢狱中的人,原来正是燕王本人,可是,他还从那人的脸上,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此刻的燕王,已经被脱去了朝服,身上一件带着霉斑的白色囚服,凌乱的头发还夹杂着几根杂草,只一天未见,脸上的胡须已经多出一圈,整个人都没有昨日见到时的那般耀武扬威。可是,他的眼睛,他的那双似鹰钩的眼睛,却让她不由地心中一震。
“是他!”容妃心中诧异道。
“木槿,你终于肯来看我了,我还以为我这一辈子,会再也见不到你!”燕王说着,将手伸出牢笼的栅栏,死死地拽住容妃的衣服,双眼顷刻含满泪水,脸上的表情,痛苦而惆怅。
“大人,您认错了!我不是什么木槿,奴婢只是一个小小婢女,不值得大人,为我挂怀!”容妃说着,从燕王手中夺走衣服,朝后退了几步,低着头道。
燕王却是一番痛悔莫深的模样,口中道:“当初,在和庆王府,你也是这般诓骗,说你只是个小小婢女,害得我…害得我!”燕王说着,掩面哭泣。
容妃提着灯笼转过了身,侧着脸,默默地看了眼身后之人,道:“所以你就迎娶了我的阿姊,月昭是吗?”她说完后,回过神来,将灯笼熄灭,而后转过身,看着面前的人,一正一眼道:“不知燕王传信与我,是想作何?木槿自知能力低微,帮不了阎王殿下!”
燕王听完这番话后,眼睛微眨了下,而后突然瞪大,望向容妃道:“木槿,我知当年是我负了你,可是,我对你是真心的!你现在已经成为皇上的宠妃,你一定有办法救我出去的是吗?木槿?!”
“哼!原来燕王叫我来此,打的就是这个主意,那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燕王,我李木槿此生绝不受人胁迫!你要是想从这里出去,除非拿出你最珍贵的东西来交换,否则,皇上的心意,可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了的!”容妃说着,面容带着一丝冷笑,眼神中的冷气竟然比这天牢还要阴狠几分。
燕王的眼神中闪过刹那的难以置信,而后又恢复了沉寂,缓缓低下了头,从怀中掏出一支木槿花的木簪子,拿到月光下,道:“不管你信不信,这十几年来,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自从上次一别,再见你时你已经成为了皇上的妃子,我恨不得用我的一切去换你出来!你以为…我招兵买马,积攒幕僚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真的想当皇帝吗?木槿,我所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再站在你身旁。”燕王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痛楚与无奈,他伸手将月光下的木槿花的木簪轻放在另一只手中,转身缓缓递给木栅栏外站着的另一人。
容妃看着他手中的木簪,木槿花的样式还是许多年前,最经典的那一款,如今的宫里宫外,早就不流行这种款式了。
可是被盘浆的锃明光亮的的木簪,在无声地诉说着,它一直在被人妥帖的带在身上,从未离身。
容妃的心跳有一刹那的快速,脸上的表情也从冷淡厌恶,彻底变成了难以置信,再接着眼神中渐渐闪烁出了斑斑点点的泪光。
“你…还记得这支簪子?”容妃伸出手,将燕王手中的木槿花簪子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
“我知道,你喜欢木槿,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变过。”燕王双手握住栅栏,深情的望着容妃道。
“不!变了!这么多年,一切都变了!”容妃的声音突然提高,盯着木簪子的眼睛变得犀利而冷漠,她手中紧紧攥着那根木簪,对着燕王道:“当年你嫌我身份低微,不肯娶我,转而求娶我的阿姊,在成婚第二日回娘家省亲,才知道我也是和庆王府二小姐,可你依然娶了我阿姊,断没有再想着别人的道理!燕王恕我不能再相信你!”说着,容妃将手中的木槿花木簪生生折断,在燕王面前,继而转身离去,只留下燕王在天牢内,伸着双手喊道:“木槿!我不怪你木槿!我此次也只是想见你最后一面,这一次,我此生无憾!”
燕王说着痛哭流涕,蹲在牢狱内嚎啕大哭起来,而容妃娘娘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了天牢之中了。
突然,有几个在天牢看守的侍从多嘴道:“哎,方才那人好似面熟,到底这木槿是谁啊?”
“不该问的就别问,不该知道的也别多嘴,小心…”另一人说着,做出手抹脖子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凝重而恐惧。
方才问话的人果然安静下来,不再打探。
天牢外,容妃娘娘刚走出天牢没几步,仿佛感觉自己生病了一般,心慌气短,大口喘着粗气,一手扶住身侧的墙壁,一手将手中的灯笼扔在一旁的地上。
“是谁在那里?!”突然,四周巡逻的侍卫听到响声,朝着这边大步快走过来。
听到这一声斥呵,容妃娘娘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人发现之时,自己宫中的掌事嬷嬷却突然出现,挡在自己面前,端正身形道:“是我,为万岁爷到小厨房熬燕窝粥来着,因为燕窝不够,就到御膳房借了一些,惊扰各位官老爷了!”
掌事姑姑模样端正大气,说话字正腔圆,平日就在皇上身边伺候,因为自己怀胎瑶儿时候辛苦,皇上这才将她赐给了自己,因此,这位掌事姑姑在皇宫中的颇具威严。
只听领头的侍卫说:“原来是掌事的秋姑姑,我还以为是谁呢?下次这种事情,让身边的宫人代劳就行了,您年岁大了,还亲自出来跑一趟,真是尽职尽责呀!我这就差人将秋姑姑护送回容妃娘娘处!”领头的侍卫说着就要拨人过去,还是掌事姑姑一口否决。
“不必了!各位官家老爷,平日里巡视辛苦,我这一趟原也不值什么,就不劳烦各位了,皇上还等着熬粥,我就不在此闲话。”掌事姑姑说完,低头垂手,行了个不大不小的礼,也算是给足了巡逻卫兵的面子,于是两相相安无事,就这般平平安安的过去了。
等到他们走后,掌事姑姑这才让开身子,露出身后挡着的容妃娘娘本人。
“吓死我了!幸亏有惊无险!”容妃娘娘拍了拍胸脯道。
“娘娘,恕老奴多嘴,您不该深夜来此,还…”掌事嬷嬷说着看着容妃这一身宫女的打扮。
容妃娘娘顿时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双腿并拢,靠墙站直了身体,抢着解释道:“我…我这是太热了,出门散散心!对…散散心…”她说着眼神却从未敢直视对面之人半分,越到后面,声音越发的虚弱无力。
掌事嬷嬷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容妃娘娘道:“皇上和公主正在大殿中等着娘娘呢,老奴先陪这您一起去梳妆吧!”
说完,就带着容妃娘娘一起离开这黑漆漆的宫道上,往容妃自己的寝宫走去。
这一路,掌事嬷嬷虽然看了几眼容妃本人,却自始至终从未多说一句话,就连问也没有问她到底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为什么要穿成这个样子。而是一直默不作声,静静的陪着容妃往前走去。
容妃娘娘这才知道,原来一直在自己身边的掌事嬷嬷,是这般心机深沉,却仍能让人感觉妥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