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飞雪如絮,天地洁白,窗内红泥暖炉,其乐融融。
阿赫雅捧着热茶,与林无月说了一会儿话,亲亲密密,好不和谐。
在两人的默契之中,一个联盟逐渐有了雏形。
林无月先被送入谢家教养,谢桀登基后又很快入宫,对林家并不亲近。虽有生养之恩,不能完全抛弃,可也不愿舍身争宠。
林衡辛苦为她筹谋,她不是木头,可以完全忽视,两厢纠结之际,阿赫雅正巧解了这难题。
她愿意与阿赫雅结盟,在这宫中随时拉上一把,互通有无。
阿赫雅则欠缺几分朝中势力,急需一个大胥的盟友,相互扶持。能赢得林家支持,恰解了燃眉之急。
两人各自端着一杯热茶,啜饮一口,浅笑之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淑妃娘娘想要见你一面。”
林无月放下茶盏,缓缓开口。
她说是淑妃旗下,不如说是林家用资源给她换来了庇护,与那群人并不算热络。
此时谈起来,也只是淡淡,提醒了一句:“淑妃掌管宫闱,虽然面善,手段却最是厉害。”
淑妃性情如何,手段如何,阿赫雅前世经历一遭,最是清楚不过。
她面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微微蹙起眉,眼中有暗光闪过。
“恐怕是我招了眼。”
这次把德妃拉下来,闹的动静到底太大了,以淑妃那谨慎的性子,不在暗地里使些手段都怪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并不焦心,只是举起茶盏,似笑非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讥嘲:“见就见吧,能见淑妃娘娘,也是我的荣幸不是。”
她只是好奇,淑妃能用什么借口召她过去?
显然,对于一个掌管宫闱的高位来说,想见人,有的是法子。
三日后,望着面前笑吟吟的嬷嬷,阿赫雅忍不住啧了一声。
“淑妃娘娘念着您这次受了委屈,特地把下头新进的料子都留着,等着您先挑呢。”
周嬷嬷笑得脸上都是褶子,怎么看都是一个邻家和善的祖母,声音恭敬中又带了几分亲近。
“为了您大病初愈,怕受了风去,还将自己的轿辇拨了出来,如今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安排得如此妥当,完全将阿赫雅拒绝的路堵死了。
不愧是淑妃身边最得用的老人。
阿赫雅凝视着周嬷嬷,半晌,缓缓勾勒出一个浅笑,眼中却分明有凉意闪过。
前世她可没少在这位手上吃苦。
什么忘了通报,让她在外头等了半个时辰,直直站着听谢桀在殿内与淑妃的笑声。什么天冷少炭,天热缺冰。什么拨来宫人伺候,却都是些刺头儿……
那些用完了统统栽到德妃头上的腌臜手段,又明里暗里挑拨她与其他妃嫔对立,使她处境越来越尴尬。
从来,软刀子最不起眼,伤起人却最狠。
“既然是淑妃娘娘一片好意,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说着,站起身,柳奴当即往她身上披上了一件披风。
她语笑嫣然,直勾勾地盯着周嬷嬷,眸光冷寒。
“咱们走吧?”
周嬷嬷莫名背后一冷,忍不住皱眉,下一刻又恢复了那副笑呵呵的样子,为阿赫雅引路。
淑妃居住于椒兰宫,算不上近,但轿辇隔绝了路上的风雪,也就算不上煎熬。
很快,轿辇停下,周嬷嬷的声音从外传来。
“阿赫雅姑娘,到了。”
阿赫雅睁开眼,不动声色地将指尖捏着的帕子塞进袖口,施施然下轿。
周嬷嬷脸上依旧是那张笑脸,朝她行了一礼。
“还请姑娘稍等片刻,奴去通报一声。”
阿赫雅不置可否,微微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离开,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柳奴。”
她压低了声音,唤着柳奴,等她凑近,才取出包裹好的帕子,塞进她手中。
“查查是什么。”
淑妃惯用的是沉香,清幽甘甜,这轿辇中的熏香,却醇厚腥甜,绝不是她会用的。
她眼神微闪,心中其实有几分猜测,却还是先按下了。
柳奴面色一沉,立即将帕子捏在手中,极快地取了一点,嗅闻过后,果断开口,语气带着隐怒。
“麝香。”
果然。
阿赫雅闭了闭眼,遮掩住眸里的冷光。
她睁开眼,拍拍柳奴的肩膀,示意她将东西收起来,目光直直盯着殿门,见周嬷嬷又走了出来,面上再次扬起笑容。
“姑娘随我来吧。”周嬷嬷行了礼,便道,“还有几位主子也在里头,您正好见见,日后自然有好处。”
她似是提点,却直接将阿赫雅放在了一个较低的位置。
如果她还是前世那个刚入宫,无人可依的小可怜,恐怕进殿之后,就会下意识把那几人当作需要讨好的对象,任由人说什么都喏喏吧。
阿赫雅勾了勾唇,扯出一个冷笑。
可惜,今生她连德妃都当面骂了,还差这几个依靠着淑妃的废物?
她心中如此想,面上却只是含笑点头,跟着周嬷嬷走。
还未至门口,就听一个弱弱的声音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位妹妹好不好相与,听说云氏落水,就是她推的,当真吓人。”
“不知道陛下怎么会喜欢这种张狂的女子,若是妾,定然谨守本分。”另一个声音也跟着起哄。
阿赫雅略一挑眉,立即将两人的声音与身份对上了号。
白美人和陆充媛,德妃旗下两个美人,都是当面交好,背后捅刀的路子。
其中白美人人如其名,白怜,身子病弱,看着楚楚可怜,实则最擅长充好人,将别人的功劳往自己身上揽,将自己做的脏事又栽到人家身上。
陆充媛则喜欢拉别人与自己作对比,将别人踩得一文不值,以凸显自己高洁无二。
加上一个面如观音,心如蛇蝎的淑妃,这一个椒兰宫之中,竟如个养蛊地。
阿赫雅扯了扯唇角,压下心里的厌恶,抬脚进了殿。
“几位姐姐怕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吧?”
她眼睫微颤,叹了口气,一副受了冤屈又不敢辩解的模样,满目都是难过。
她原本就大病初愈,不需要装,也是面色发白,似乎脆弱得一碰就碎。
白美人原本捂着嘴轻咳,作病弱状,被她这副作态惊得忘了装。
“我……罢了……”
阿赫雅没有看她,而是抿紧了唇,欲言又止,求助似的看向上首的淑妃。
“见过淑妃娘娘。”
她眸光含着水色,声音里都带了几分哽咽。
不就是装?她也会。
淑妃既然喜欢充好人,怎么能看着她这个初次见面,就被下马威惊得要落泪的小可怜如此为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