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村,子夜时分。
韩诗依的鬼魂从痴人院飘出,在张村的上空飘浮过大半个村子,在医神庙前落了下去。
医神庙香火渺渺、灯火通明,但却已没有了白日的人声鼎沸。
此时的袅袅药烟,反而比香火还要强盛几分。
“二条,药煮得怎生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与大条、幺鸡仿若同胎的孩童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熏污的脸,“爷爷,快了,只要三条把骨粉磨出,明日村民又能喝上药了。”
被唤为二条的孩童,身前摆放着数十个药炉,共七横排,每排七个。
他手执莆扇,正在卖力地扇动火焰,转头看向另一边,大喊:“三条,骨粉研磨完了没?怎生手脚这么慢,昨天耍婆娘了?”
在医神庙的另一边,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孩童,正拿着比他大腿还粗上三倍,足成人腰支大小的巨杵,一下下地撞击着铜缸里的骨头,“哪来的婆娘,我倒是想耍,你给我抓个来哩。”
“二条,你别老叽叽歪歪的,我们倒是换一换,试试这家伙什有多硬!”
三条又砸了一下,然后苦嘻嘻地看着从庙里走出来的老人,“爷爷,我饿了。”
“三条,都说了以后不在子夜时分开饭,要等到二更天,你忘了?”
老人须白皆白,慈容满面,颇有仙风道骨的韵味,正是张村的供奉神灵,医神。
“都怪那班劳什子的张村人,没事老往庙里偷看啥,搞得我没口好食。”三条抱怨道。
“行了,现在还能吃上几口便不错了,你没听爷爷说?”
二条边扇边道,“若是让这些人传了出去,我们便要跑路了,以后再想吃个安乐肉,就难罗。”
“还是二条乖。”
医神老头点头,“但倒也不全是。”
“那些神灵只顾自己一亩三分地,哪怕被定为邪神,倒也不致于专程跑来诛杀,张村又不是什么香火鼎盛之地。”
“就怕哪个强大的神灵没事路过,顺手便把你们爷爷给宰咯,这还名正言顺,想叫冤都没地儿。”
“至于继任神灵的封诏任务,都是初出茅庐的小崽,说不得都不用爷爷出手,你们便能把他给吃咯。”
“神灵?”
二条停下了手脚,嘴巴微张,口水顺着狰狞斑驳、有若野兽般的獠牙流了下来,“好吃吗?”
“自是没鲜嫩的婴孩好吃。”
老头摇头,但眼睛却微有亮光,“但补啊!”
‘没想到这张村还真有妖物,不过,却是这几个药童。’晋立微讶。
此时韩诗依的鬼魂,正在医神庙屋瓦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但无论是医神或是药童,都仿若未觉。
虽上次韩诗依说,只是强于晋立的分身,但晋立能感觉得出来,哪怕是十个他加起来,也没韩诗依的鬼力强盛。
最少能与神相境的神灵一较高下。
虽医神在八品神变沉浸数十年,但差了一个大境界,就算韩诗依站在他面前,也未必能发现得了。
“爷爷,我今天捉了两个外村人!”
“爷爷,我今天关了两个外村人!”
这时,大条和幺鸡从门外闯了进来,互相抢着表功,老人笑容更甚,“又有外村人进村了?好,好啊。”
“这几日又有婴孩在呱呱落地,正愁着要不要动手呢,没想到嗑睡都有人送枕头,当真是妙极了。”
“爷爷,那我明天就给他们灌药!”幺鸡欢喜道,“给人灌药的感觉老好了。”
“对,明天灌,再过个七天,我便带人把他们给围了。”
大条也兴奋了起来,“好久没见血了,只要想着那钢叉捅进去,血就喷出来,呜,太美妙了。”
“不,灌一个留一个吧。”
老头沉吟道,“外村人不要抓得太狠了,传出去就没啥人来了。”
“偶尔抓一抓,这样才能细水长流。”
“可是,他们是一起来的。”大条歪着脑袋,“这样不会很奇怪吗?”
“无妨。”老人眯眼淡笑,胸有成竹,“自打那‘药人为妖’的传闻出来后,张村人已不再信我们食婴,甚至在大条捉妖后,香火更加鼎盛了。”
“现在我们说啥,村民都会信。”
“一个化妖吃婴被杀,一个跑了蛰伏,这不是很合理吗?”
“蛤?”幺鸡惊讶道,“那要把他藏哪里?”
“就还在痴人院,没人会去查的。实在不行先打断手脚,把舌头给切了,这便更安全了。”
“爷爷好主意!”幺鸡开心地鼓掌,“到时我便打断他的手脚,然后……”
“我来切舌头!”大条抢着说道,腥红细长的舌头舔动,“我还没切过舌头呢。”
“不知道切出来的舌头,还会不会动。”
“不行,他们进了痴人院,都是我的,都是我的……”幺鸡急道。
“你大条还是我大条?”大条睥了幺鸡一眼,“小小幺鸡,可笑可笑。”
“我最大条!”三条把巨杵扛在肩上,“要不掏出来比比?”
“爷爷,他们都欺负我!”幺鸡向老头救援。
“行了行了,不过就一条舌头,有什么好争的?”
医神看着几个孩童打闹,笑吟吟道,“以后还会有外村人过来,大不了,轮着来呗。”
“我告诉你们,切舌头还不是滋味最妙的,爷爷我以前在学医那会,啧啧……”
‘这老头还真是个变态,以前当真行医救人、深受爱戴?’
见得老头此时的表现及对过往的回忆,晋立觉得疤脸的话水分极大,这哪有什么活菩萨的样子?
只怕是神灵为了‘神迹’,总会捏造些信奉的缘由,让香民变得盲目狂热起来。
若是这样的话,这医神老头,只怕能拿个奥斯卡终身成就奖。
“行了,二条三条,你们继续扇风锤打,张村人能不能金库富足,便全看你们的了。”
“大条幺鸡,你们随我入庙,虽说二更才开饭,但现在是要准备一下了。”
“肉要切得细,晶莹剔透,这才是人间极品,神灵不换。”
“好嘞爷爷!”
大条幺鸡欢快地扑向老头,随着他一起进内殿。
韩诗依坐在屋瓦之上,晋立眯起了眼睛,不知是该让她跟进去好,还是眼不见为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