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就像是在特意和客人套近乎一样,说的话也都是中肯的,别人听了不会生气,有时候还能和他聊开了。
像是杜新国这种,刚出来就懵逼的犯人,他见得多了,因为外界的变化太大,监狱里面又十年如一日的不变,刚出来的犯人脑子肯定是一边转着一边努力接受的了。
这也是他做了这么多年司机,摸出来的一条和监狱犯人打交道的方法,做了那么多年生意,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眼看着客人朝着自己的车子走来,司机很是识趣地递了根烟,顺便开口继续套近乎:“对了,老哥,你在里面关了多久,啊,我只是问问,怕你在里面待了太久和社会脱节了,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些消息。”
他并不是那种会因为对方坐过牢就歧视对方的人,反而因为经常通过这种对话方式增加了不少刚出狱的人的好感,这同样也是一个很好打开话题的方式。
在这漆黑一片四处无人的晚上,就他一个司机和个年纪不小的阿叔,不说几句话心里都觉得瘆得慌,而且像这种刚出狱又没有家人来接的人,就喜欢听外面的消息。
只不过这次,这司机倒是失算了。
杜新国接过烟,没有放嘴里,而是有些生涩地挂在耳边,又摸了摸,确保挂稳了以后才打开了后车门,坐了进去,不咸不淡地回答着对方的问题:
“没关多久,也就几年的时间。”
几年时间,杜新国自然不可能说真话了,像他这样的坐过牢的犯人,大多数人都带有些偏见,他也不意外,指不定就遇见了,所以倒也没了在监狱里和狱警们说话时的热情,反而冷冷淡淡的,有一搭一的回着。
监狱里时时要和狱警接触,他也只有陪个笑脸才没那么多麻烦,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面对司机就没有那般规矩了,对方要做他这趟生意,他也做个客人,这就足够了。
“噢,几年,那还好,变化不算很大,但其实还是有不少变化的……”
司机也看出了这客人似乎在想事一样,没啥热情,自个儿也收起了聊天的欲望,随口应付了一句就直接进入正题——
“开车前说一下你要去哪儿?不然这大半夜的我开辆车兜兜转转也不是,是吧?”
杜新国看着窗外,思绪却放在了妻子寄来的那些信上,虽然十多年了,他妻子给她写的信寄来的地址都没有变过,还是和以前一样住在同一个地方,可看着外面时过境迁的变化,他的心中也捏不准主意。
想了一会儿,杜新国直接沉声道:
“就去城南的松峰社区吧。”
“好嘞。”
司机看他做了那么久决定,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只是话刚到嘴边,又立马转过味来,怪异地打量起身后这奇怪的客人来:
“等等,松峰社区?您是要去松峰社区是吧?”
“嗯,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杜新国难得的将视线从窗外移开,抬头看着面前的司机,脸上也带着丝疑惑。
司机咂了下嘴,“松峰社区……老哥可能不知道,松峰社区好几年前就已经拆迁了,里面的人早就全都搬走了,不过我也不好说,因为还是那附近还是有些商贩在继续做生意的,说不定还有一两户人家还留在那里,不过你确定要去那里吗?”
按理说松峰社区拆迁也都很早以前的事情了,离现在都有四五年了,如果对方真就关了几年没可能不知道,但看对方也有些意外的表情,司机就知道这犯人是在松峰社区拆迁前关进来的了。
一想到被关了那么好些年,司机就不由得叹了口气,一般这种年纪的男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了,生活开支大部分都靠丈夫顶着,更别说这个时候的孩子还正值上学青春期呢,一下离开了好几年,老婆孩子得多难过。
想到这儿,司机更是在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
杜新国也确实是意外,他没有想到曾今自己和妻子居住的松峰社区居然被拆迁了,而且还拆了好几年了,同时,司机的话也让他不得不犹豫起来——那儿的住户都搬走了,彩霞还会在那儿吗?
虽然寄信的地址是写着松峰社区,但说不定是因为寄习惯了呢?说不定彩霞并没有搬走呢?
杜新国的心中连着冒出了好几个说不定,但想到彩霞似乎没有在信里和他说过这件事情,信上的地址也一直没变,他也只能去那儿看看了。
“嗯,确定。”
收到了肯定的回复,司机开了瓶东鹏特饮喝了口,便直接启动车子,点点头:
“那行,到时候去到了你自己再看看吧,说不定你家里人还没有搬走。”
“没事,其实我经常载的客人也和你一样,也就几年的时间,一出来却发现世界都变了……”
司机谈笑风生般说起自己拉客的往事,调节着车里的氛围,事实上他不说话也不太行,不然车里怪尴尬的就算了,他这开车的还容易犯困,只是不管他怎么说,后面的客人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也不在意这些,反而说了一半又想起了些问题,便接着问了句:
“对了,你出来之前应该和家里人联系吧?不过就算没有,一会儿你回去找找看家里还有没有人吧,要是没人附近就先找个小旅馆住着先,大晚上的也不好叫车。”
“好,谢谢。”
“……”
“可惜了,如果你有手机的话,倒是可以留个电话号码,到时候你要是发现家里没人了,还可以打个电话,我再带你去别的地方找找。”
“也是。”
“……”
“唉,我也是载了不少刚出来的人,有些人关太久了,可能连诺基亚都没有摸过,而且也有的人和你一样,出来以后要不是找不到家了,要不就是家里人都不在了……”
司机再次絮絮叨叨起来,嘴上不停,同时也通过后视镜不断打量着身后的客人,但该说不说,对方冷淡到了极致,基本上三句一回答,心思还在外头。
想到这里,司机就不由得摇了摇头,今晚真是拉了个奇怪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