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云海市的监狱早就到了规定的休息时间,但牢房里的十二铺床上却没有人闭上眼睛。
许久,听到外面站岗的狱警离开了大门,黑溜溜的小伙压低着声音,带着担忧道:
“大哥们,杜哥出去一整天了都还没有回来,你们说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吧,比如已经……”
进来了几天,尤其是直到了杜新国的存在后,黑溜溜的小伙接着杜新国的话题倒也和牢房里的兄弟搞好了点关系,尤其是今早起来对着半夜离开的杜新国,众人还各抒己见,发表了各种话题。
现在也一样,黑溜溜的小伙声音压得很低,但一个牢房就那么大,床铺间间隔也不远,还都是上下铺,别说有人开口了,就连说梦话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此时牢房里的人也都因为黑溜溜的小伙一句话打开了话匣子,东一句西一句的说起来。
“瞎胡说啥呢,老杜的行刑时间早就定好了大后天中午的,狱警哪敢私自提前。”
“那你说老杜能去哪?”
“大概率是被狱警叫去教育或者谈话什么的了吧,有些狱警偶尔会和你聊个一两天没什么好奇怪的,何况对方还是老杜,说不定明两天谈完话老杜就回来了,瞎操心啥呢?”
“哦……”
这些人也都尽量压低着自己的声音不被外面巡逻的狱警发现,说的也无非是相信杜新国没有被提前处决死刑罢了,但这些话题没多久就冷了下来,紧接着这个牢房也跟着冷了下来。
黑溜溜的小伙不满足于只聊到这个地步,更何况现在时间还早,他压根说不着,所以眼睛转了转,又丢出了个话题道:
“谈话……嘶,你说杜哥昨天半夜离开该不会和他收到的那封信有关吧?”
他的话题丢的很好,时机也很对,正巧都是睡觉前大脑放空的时段,话题选择的也很有意思,偏偏都是能撩拨众人兴趣的事。
这一下,牢房没法在平静下去。
“他妻子的信?”
有人提了个疑惑,同样的疑惑也在牢房众人的心里会散不去。
有个睡在上铺的兄弟二话不说爬下了属于杜新国的床铺上,从床底掏出一个乐扣盒子,“想知道打开了看看不就行了!”
“这不好吧?”
但这一套动作,弄得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有些觉得面红耳赤起来,尤其是和杜新国比较熟悉的人,更觉得这事显得他们很不礼貌。
但有的人事情做的多了,脸皮厚,并不在乎,“这有啥不好的,老杜的信就放在床底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平常我们拿出来当着老杜的面读一读,他还开心得不行呢。”
“那也是,老杜妻子写的信字里行间都是关心,读起来都能让你觉得眼红得不行。”
众人说着说着,都笑了起来,从不好意思变得兴趣盎然,都想看看昨天杜新国妻子的信是咋样的,但一低头,发现底下那拉出乐扣盒子的家伙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出信来,不禁都疑惑起来:
“咋了,没找到?”
虽然那人没有回应,但大家都猜到了没找出昨天的那封信,不然那人的性格早就拿出来炫耀了。
“该不会是在枕头底下吧?老杜偶尔会把新收到的信放枕头低下的。”
“哦,对,找到了,嘿嘿。”
诺大的牢房,也不知道刚刚是谁提醒了一句,那翻着乐扣盒的人转到了枕头底下后,果然摸出来一封信来,日期上确实是昨天晚上那封信,但上面的字……
“呃……”
那人尴尬的笑了笑,牢房里顿时有人认出他来,是个不怎么识字的文盲。
不过在找到了信以后,牢房里的人其余八九个人都睡不太着了,此刻也都是小心翼翼地爬下床,来到那人跟前,一把夺过那封信,“走开走开,让识字的来读。”
有人接过信,借着月色微弱的光辉,依稀能够看清上面的字,便清了清嗓子,一副耍大牌的样子读了起来——耍大牌归耍大牌,但那人依旧不敢提高音量,怕被屋外的狱警听到。
“亲爱的新国,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称你为亲爱的新国。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可回过头来一看,这十多年的生活其实过的实在太苦了……”
牢房里的其余人听着那人读着,只是听到一半,那读信的人却忽然停下来,顿时就引来了旁边人的不满:“咋回事啊?怎么不读了?”
那人断断续续地,不确定地道:“好像,好像老杜的妻子要改嫁了……”
“改嫁?怎么可能,他们两个感情这么好怎么会改嫁?”
“怪不得老杜昨天晚上看上去不太对劲……”
“老杜当年可是为了自己儿子怒劈了两家仗势欺人的领导啊,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因为这点事难过?”
牢房里因为那人的一句话再次叽叽喳喳起来,刚说到话题最高潮的地方,结果因为声音太吵了,一下引起了外面巡逻狱警的注意,哐哐地敲着铁门,警告道:“要是不想睡觉就出来站会儿!”
牢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没人敢回床上,并不是害怕被狱警抓到,虽然说确实有点害怕,但更多的还是不想说到一半的话题就这样结束,那和上厕所上到一半憋回去有什么区别?
没过多久,看着门口的狱警又转移了地方,那黑溜溜的小伙凑到几人跟前,再次打开了话匣子:
“杜哥当年怎么劈了……领导?”
黑溜溜的小伙不仅好奇,还很震惊。
之前那说到一半被卡住的人此刻接过话题,只是想了一下,便继续说道:
“唔,我也只能算是听来的,老杜儿子刚上初中就被校领导和某干部的孩子拖进厕所欺负,结果不治身亡了,老杜想讨个公道,但不管他投诉到哪里,还是起诉,但因为对方家长的地位以及几个孩子都是未成年,没啥用,老杜就一气之下摸去了那些欺负他孩子的人家里,全给剁了。”
“最后他就被抓了,本来一开始还挺多支持老杜的人,但老杜杀的其中两家人的小孩当初并没有直接参与殴打,只是参与了谩骂,结果却也遭了惨案,那些支持老杜的人大多就都倒向了,要不是当年他那些当兵的战友在背后帮他找关系,老杜可能就不是关十五年以及无期了,而是直接没了。”
说着说着,这人既有替杜新国觉得庆幸,又觉得有些可惜,唏嘘着,身旁的人着是啧啧了两下,给老杜打抱不平起来:
“嘿呀,老杜也没错啊,管他有没有参与斗殴,只要欺负了自己孩子就不能忍,当兵保家卫国回来还保护不了自己孩子,谁受得了?”
“但其实当年那件事市里的上级领导已经在着手调查了,老杜要是再等等肯定能给个公道的答案,他就是太冲动了,最后都没来得及搞明白具体的情况就动手了,这不是……”
“说不定老杜的妻子就是知道等不到老杜了,又有些失望,所以才打算改嫁算了吧……不过老杜的妻子也不像是这种人啊……”
“诶……”
牢房里聊着聊着,却又在一片唉声叹气中又陷入了沉默。
“好像坚哥见过老杜的妻子吧,她是个啥样的人?”
忽然,有人压低着声音看向一直睡在上铺没有下来的坚哥,众人的也随之看了过去,他们都知道坚哥并没有睡着,一直在听着他们聊天。
上铺的坚哥微微睁开了眼,想了想,实话实说道:
“挺好的人,人长得也还不错,就是人比较削瘦,不过那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这几年都没怎么见过她妻子来探过监。”
坚哥的话,让坐在地上的几个正在翻着乐扣盒中以前的信的狱友也抬起头来,奇怪道:
“说起来老杜的妻子好像确实变了吧,以前写的信里还会给老杜介绍外面变成啥样了,最近几年写给老杜的信都没怎么提过外面的情况了,都是说的家长里短……”
“老杜进来了那么久,他妻子会觉得心累也是正常的。”
“唉……”
整个牢房在三言两语间,又是一片唉声叹气。
待在一旁全程听着今晚这场会谈的黑溜溜小伙,联想起杜新国的遭遇,心中也是愈发敬佩起来。但敬佩归敬佩,他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和惆怅的。
他没有老婆,所以不担心老婆会跟人跑了,但他还有年老的老母要养,如此想着,黑溜溜的小伙一边心慌着,一边开了今晚的第三场大会:
“咱们这些重刑犯有没有机会减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