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酒馆门,安达叉着腰,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腰间别了个满满当当的钱袋。
小安和特蕾西娅紧随其后,后者看向安达的目光显得有些奇异。
“大小姐,我打人砸店,你不会怪罪我吧?”安达转身问道。
“你做得很对。”特蕾西娅道,“有些时候,以暴制暴也是一种不错的法子。”
她语气有些感慨的道:“看来让你当导游是一个正确的决断,只有像你这样对底层生活法则熟稔于心的人,才能带我少走弯路。
不然,酒馆这一关,我就不得不暴露身份才能解决。”
“下一步我们去哪?”安达问道。
“去矿区看看吧。”特蕾西娅说道。
说到铜山市的支柱产业,自然不是像王都外城那样的重工业,而是矿产资源。
铜山市之所以坐落于山峦之间,就是因为这里有一座储量巨大的铜矿山。
这些铜矿产量丰富,提炼后将成为铸造青铜币的核心金属,可想而之其中的利益价值。
有矿,自然也就有矿工,哪怕现在的科技已经极大发展,但科洛公国的采矿技术却仍未彻底转型,当然有一方面是人工比较便宜的原因,因此,有十几万的铜山市青壮年,每天都在矿山上讨生活。
想要了解这座城市的真正现状,去矿场看看,绝对是最便捷,最高效的方法。
公主殿下的命令下达,安达这个打工人自然遵从,找路人问了问采矿场的方位后,一行人出发。
穿过逐渐变得嘈杂繁华的街道后,三人看到了那座近乎被挖穿的矿山,在工作面上,零星有几架采矿机器,但更多的还是那挥动着镐头,背着背篓的矿工。
空气中的土腥味,也愈发重了。
三人再靠近一些,便见到了矿场外围四处巡逻的一帮守卫,各个长相凶悍,身材壮硕。
这样的体型和神态,让安达回忆起了一个熟悉的组织——黑帮。
“矿场这么重要的地方,守卫怎么都是这副混混模样?”特蕾西娅皱眉疑道。
“本来就是混混嘛,估计是本地黑帮什么的。”安达随口答道。
特蕾西娅微微沉默,她知道这些城市官匪勾结,也知道这是官方默许,但两方勾结到这种程度,未免有些太过了点吧,国家财产,岂是这些宵小之徒能随便进出的地方?
这时,她恍然记起,铜山市的帮派,背后的靠山好像不是王权,而是某个大贵族来着。
虽然同属统治阶级,但双方完全是不同的两股势力。
看看现在这情况,全市的经济支柱都被这个帮派所管辖着,代表王权的管理城市的官员们毫无疑问已经被本地帮派所压制。
这样带来的后果,必然是这座城市越来越乱。
但这样也不对,官方集团被压制,不应该早点上报吗?她看过的近几年的关于铜山市的报告,完全没有关于这一类的信息,反倒是铜矿产量在欣欣向荣的增长。
如果不是亲自来了解的话,恐怕谁都会以为铜山市在这帮官员和帮派的管理下越来越好。
“问题很大啊……”特蕾西娅点了点下巴,道,“我们进里面去看看。”
区区守卫,自然拦不住三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他们悄然潜进了矿场。
矿场占地面积巨大,四处散落着挖矿机器,以及一些供工人休息的简陋棚子,显得有些荒芜,挖出来的铜矿石泛着耀目的光泽,被随意的堆放在一处处平地上,像一个个小山包。
有工人推着小独轮车运送着矿石,有工人刚下井回来,也有工人提着工具准备出发。
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工人的脸色蜡黄,身材瘦削,神情萎靡,完全没有壮年男人该有的精气神。
他们就像是机器上的螺丝,在一点点的生锈,最终锈死在矿场这台机器上,永远下不来。
“这些家伙的模样怎么比进厂打工的那些人还要干瘦?”哪怕是在外城见过无数底层穷人苦难生活的安达,都为这些矿工的模样感到惊讶。
毫不夸张的说,这些矿工全是一副随时可能猝死的鬼样子。
“感觉把他们榨干,也没有多少血可吸呢。”小安点着下巴说道。
“长期过度的劳累,长期缺乏营养……”特蕾西娅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们继续偷偷向着矿山的方向挺近。
这座铜矿山已经被开发了近两百年,山体中的铜矿份量已然不多,因此,早在几十年前,科洛公国就开始钻井挖地下的矿。
十多万人,就这么分散在山上和井下挥动矿镐,井下不好潜入,三人准备先去矿山上看看。
离近之后,他们便清楚的听到了矿山工作面上那不堪入耳的叫骂声,以及皮鞭挥舞的噼啪声。
藏匿身形后探出头一看,只见几十名矿工中间,竟然有一个凶神恶煞的监工在那里监督,哪个工人稍有一点迟慢,鞭子就会如毒蛇般甩到身上,抽出一道血痕。
毒辣的太阳照射在矿工佝偻的脊背上,照得那道血痕格外刺眼。
特蕾西娅皱眉:“怎么会这样?科洛公国就算再不先进,也在一百年前就禁止暴力执法,以及推行十小时工作制了……
怎么现在,跟奴隶制时代一样。”
“大小姐你想什么呢?就连外城的工厂工人每天不干十二三个小时就算旷工,更何况是更远的城市。”安达眼神古怪的看着特蕾西娅,像是在看一个天真的孩子。
“那工人们为什么不投诉?”
“自愿加班呗。”安达摊了摊手道,“不多加两三小时班,挣的钱连交税都不够的。”
他看了看那些矿工们,轻声道:“这些人,甚至比工厂工人们要惨得多。”
“哼,如果不是偷偷潜入调查的话,我恐怕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事。”特蕾西娅气极反笑,“安达,你现在出面,去给你认为做法过分的人……不对,是给这些畜生应有的惩罚。
放开手去干,出了事,我兜着!”
在酒馆,她看到了这座城市那些坏人的嘴脸,街道上也尽是些潦倒的流浪汉和行色匆匆的妇女儿童。
一开始,她还觉得有些奇怪,在街上逛了那么久,怎么尽是见到些坏人。
来了矿区一看,原来啊,好人,老实人都在这里被压榨,被剥削……看到这样的环境,特蕾西娅感觉喉咙里像是卡了一根刺,堵得慌,恨不得亲自出手,把这些剥削者们全都揪出来挫骨扬灰。
但是,她最终还是忍住没有亲自上——她的身份太敏感了,暴露后没几分钟,估计就会被人认出来。
但安达不一样,他是一个不明身份的“普通外地人”。她倒要看看,在对付好人这件事上,本地的官僚集团能做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