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贞惊讶地问：“我天天都喂它们米饭，喂得饱饱的，怎么会瘦呢？”

康宏：“什么？你只喂它们米饭，没喂肉？王惠贞啊王惠贞，你以为它们跟你一样是斋姑娘不吃肉吗？何况你们斋姑娘也只是初一十五吃斋，平时也是要吃肉的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我们只在初一十五吃斋？”

王惠贞警惕地问。　　康宏：“我听人说的，这工地上还有其他定盛人呢，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打听不到？我说，你既然信佛念经，我可不可以请教你一些与佛有关的问题呢？”

“你说。”

王惠贞想，要说那些地球的事她肯定答不上，可要说佛教上的事，她也念过几本经书，就算这康宏比她念的书多，比她有知识，在佛这一方面他不一定比她知道得多。　　康宏笑笑说：“那我就问了，佛教最重要最基本的一个观念是什么？”

王惠贞答：“是诸法因缘生。”

康宏：“正确，既然诸法因缘生，那人的因缘是什么？”

王惠贞：“人的因缘是父母，无父无母便无人。”

康宏：“太对了，你的经果然没白念，那我再问你，佛和菩萨又是从哪里来的？佛和菩萨有父母吗？要是所有人都出家，或者所有人都象你们斋姑娘一样不结婚，那还有佛吗？还有人吗？”

“这——？”

王惠贞一下被问得哑口无言。　　康宏：“怎么了，答不上来了吧？也许这个问题太高深，我再问你一个简单的，佛家普渡众生，以慈悲为怀，禁止所有杀生，就算踩死一只蚂蚁也是不应该的是不是？”

“当然是！”

王惠贞说，“做什么事都要慈悲为怀，以善为上。”

康宏接着问：“既然杀别的人或动物是不应该的，那杀自己是应该的吗？”

王惠贞：“当然也不应该，‘若自杀身，得偷罗遮罪’”　　康宏：“你的回答太正确了，一个人如果结了婚，一生不说生养十个八个孩子，四个五个孩子总是能生能养大的吧？可这人如果不结婚，就不会有这四五个孩子，也就等于杀死了四五个孩子，这是杀别人。”

“再有，为什么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因为男女都是人，不论坏人好人，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这就象每个人都有气和血，没有了气血人也就没有了生命。同样，没有了情和欲人也就等于没有了生命，就算不死这命也是不完全的。”

“所以不结婚就等于是在拿刀杀自己，就算没杀死也要杀成重伤，如此杀死四五个孩子又杀伤自己的人不是非常残忍吗？这还算是慈悲吗？不慈悲的人还算是佛的信徒吗？还配吃斋念佛吗？请你回答。”

王惠贞再次哑口无言，他说的这些听起来似乎都有道理，她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可她实在不能同意不结婚就不配吃斋念佛这个结论。　　如果是这样，那难道千百年来那无数的僧人尼姑都错了吗？那无数的寺庙都不该存在吗？那佛祖和菩萨也都错了吗？她不敢往下想了。　　再想到自己，从十六岁当斋姑娘，如果康宏说的这些都是正确的，那难道自己这些年所做的都是错的吗？自己是个残忍的人是个不慈悲的人吗？真是太荒唐！　　王惠贞越想越害怕，也越想越生气。　　她对着康宏大声说：“你胡说八道！你们这些念了洋书喝了洋墨水的人就爱胡说八道。我是个识不了几个字的村姑，我说不过你，可是我告诉你，我说不过你不等于别人也说不过你，更不等于你说的就是正确的。你走！把你那两只鸟也带走，我是来修路的，不是来为你养鸟的，你说我犯错误我也不怕。”

康宏见王惠贞真生气了，忙赔上笑脸说：“我不过是跟你讨论几个佛教问题，你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呢？再说，你也是同意让我请教你的，对不起，你就别生气了嘛。”

他没想到这几句话真惹怒了她。　　王惠贞把鸟笼取下放到康宏面前地上说：“不敢，我一个村妇民工，哪里敢跟你这大巡查员生气，更不配为你养鸟，你还是把它们带走吧。”

康宏说：“如果你一定要让我把这两只鸟儿带走，你又犯杀生戒了。”

“我不养鸟怎么又犯杀生戒了？”

王惠贞愤怒地瞪着康宏质问道，她真想上前给他一拳。　　康宏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我成天遍山走，不可能养活这两只鸟儿，如果它们到我手上，不出三天就得饿死，而你这里有东西给它们吃给它们喝，可你却不要它们，这不是要杀死它们还是什么？你要杀死两只鸟儿，这不是犯了杀生戒吗？”

王惠贞这次有反驳的理由了，她理直气壮地说：“这鸟儿本来在山林里活得好好的，你要它们捉来关进这笼子里，不管它们怎么死了，都是你杀死的，你说我杀生，好，那我不杀生，我现在就放生。”

王惠贞说着就要去打开鸟笼门放这两只鸟儿，康宏忙几步上前把鸟笼提了过去，嘻皮笑脸地说：“别放别放，你放了它们又是在杀生。”

“我明明是放生，怎么又成杀生了？”

王惠贞气得抬起了手，真想给他两个大嘴巴。　　康宏也抬手要挡开她的手，她怕他碰着她，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康宏狡黠地笑笑说：“它们是夫妻，它们如果在这个鸟笼里，它们会下蛋会孵出小鸟，你如果把它们放了，它们各自分飞，踩不了蛋，孵不出小鸟，这不是等于又杀死几只小鸟了吗？你如此残忍不慈悲，我还是给它们换个地方吧。”

王惠贞气呼呼地转过身看着远山，她不想看也不想理这个胡搅蛮缠的外省人了。　　康宏在她背后小声道：“王惠贞，别生气，刚才那些话都是玩笑话。可是，玩笑归玩笑，可你为何不好好想一想我跟你说的那些话有没有道理，人如果只为自己活完全不考虑别人那是自私，是对不起别人。”

“可如果反过来，只为别人活而完全不考虑自己这其实也是自私，是对不起自己，别人和自己都是人，是平等的众生。因为你让自己罩在无私的光环里，而让爱你的亲人们背上了非常沉重的心里负担，让他们始终觉得亏欠着你，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自私。你是个聪慧的姑娘，你好好想想我的话吧，这是认真的，不是玩笑。”

康宏说完，提起他的鸟笼大步走了。　　王惠贞好一阵才转过身，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想这是个什么人？怎么跟她原来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呢？　　心里纳闷着呢，却见康宏猛然回转身，疾步朝她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