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蒙着往旁边一瞧,差点没吓死我。赶紧拍拍胸口,缓和了一下,然后心有余悸道:“你要吓死我吗?”
鬼知道碧拂大半夜的为什么蹲在我的床边,就算是熟人,冷不丁这光景一见,也是会吓个好歹的。
碧拂竖起一根手指:“嘘!”
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微微蹙眉,低声问道:“怎么?”
“慎亲王要见您。”她一边从矮屏上取了我的衣服一边对我说道。
我着实震惊了一番:“现在?”我侧头看了看窗户外面,发现确实还黑着天呢。
这是闹哪样?这让褚钰知道了还不打死我们?
“只能是现在。”碧拂给我更衣,低垂着眼睛,我也看不出她什么神色,只听她道:“您不必担心,陛下那边不会知晓的。”虽然她这句话是给我吃了个定心丸,但我还是觉得惊讶。
先抛开大半夜这个时间问题,我觉得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你不该帮着褚钰的吗?”长期以来,我一直把碧拂当做褚钰监视我的小狗腿,但现在这光景,我竟然觉得我的认为好像有点跑偏。
这个“碧拂”竟不是褚钰派来的吗?
碧拂给我系腰带的手一顿,继而又道:“婢子从始至终帮的只有娘娘一人而已。”
如果梦境里的场面是真实的话,那么我于她是有恩的,她若是知恩图报,就断不会害我。
我不知道祁夙见我是为了什么,但我的内心却明白,他们都不会骗我。
我跟着碧拂走,从一个偏僻的角门出了昭阳宫,避过了所有耳目。大约走了一刻钟,我终于看到了一抹消瘦的身影。
祁夙没有披斗篷,仍旧穿着略显轻薄的深衣,月色打在他灰青色的衣上,显得那么孤寂。
他背对着我,乌黑的发丝被寒冷吹拂,衣摆随风而轻轻抖动。
我走近,唤他:“阿夙,我来了。”
他回头,容色一如往昔般俊雅,眸光里潋滟着明显的欣喜,似乎对我能来赴约有些意外之喜。
他张口刚要对我说什么,却先闷声咳了咳,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十分煞白。
“你病了。”我微惊道。
祁夙摆摆手,对我道:“无碍。”转头看了看碧拂,碧拂便知趣的退到了几步外的道口,为我们放风。
祁夙看着我的眼睛,眸子里带着深沉意味,他问我:“今晚来,我只问你要不要和我走。”
“和你走?”我确实有些迟疑,又问一句:“为什么?”
祁夙苦笑了两声:“我真恨自己当时没有带你走,现在鼓起勇气,你却不肯了。”
我分辩一句:“我不是不肯,我只是害怕连累了你。”
“平珺,今日晚宴你舞了一曲明君,他对你已经产生怀疑。”祁夙又闷闷咳着,即便是得了严重的风寒,也仍旧给我耐心的解释着情形:“暗卫来报,他连夜出了长安城,去寻谷之颂了。”
“谷之颂是谁?”我问。
祁夙道:“那就是给你下药的神医。”
他的话我其实猜到了一二分,失忆之症果然是褚钰派人动的手脚,但药物总不可能将我的记忆彻底抹杀,我现在正在一点点的想起来。
褚钰坐不住了,连夜去寻人再让我失忆一次,倒也合情合理。
月色清寒,道口风凉如旧。
祁夙看着我,认真道:“等他回来,可能再走就来不及了,你打算如何?”
我抿了抿唇角,说道:“我想再等等。”
祁夙闻言,突然双手握住我的双肩,眸色里带着激动神色:“平珺,你还想等什么?”
我从未见过祁夙如此激动的模样,印象中的他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是云淡风轻的,即便当日褚钰愤怒到流放他,后来再见也不曾见过他有什么激动的举动。
我想,他大约是真的很担心我的安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阿夙,我已经不想再连累你了。”我笑了笑,说道:“其实,找不找的回记忆都没什么。况且既然我的家只剩了我一个,那我再记起来,又能怎么样呢?”
祁夙颓然的放下了手臂,低垂着眸子,睫毛仿若蝉翼般微颤:“平珺,就算你的家人都是被褚钰所害死,你也无所谓吗?”
我眼眶突然酸涩,泪水滑下来,然而我还是对他说:“阿夙,我不想害死你。”
私自带妃嫔出宫是个什么罪,他和我都一清二楚,褚钰是什么人,我们也都知道。祁夙此行,对我说要带我走,一个突然的计划,且不说出不出的去永安宫,就算出去了,我们又能去哪里。
大金虽然地大物博,但一旦被抓住,后果仍旧不堪设想,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时候,我绝不会同他走。
祁夙认真的看着我,良久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你且等等,我回安排好一切,带你离开这个魔窟。”他突然倾身抱住我,在我的额间轻轻一吻:“平珺,你务必等我,永安宫不是你该生活的地方。”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青衣消失在路的尽头,额间的吻仿佛还带着他身上独有的冷香。此前我们的交往,他从不会这样逾越,这还是他第一次同我这般亲密。
我的脸颊有些微红,有点后知后觉的觉察出祁夙似乎是喜欢我的。
碧拂走过来,低声问我:“娘娘为何不同亲王走?”
我说:“我只是好奇褚钰还狠不狠得下心再对我下药。”
碧拂抿紧唇角,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接我的话,半晌她方道:“若非是事情无法转圜,陛下对娘娘的真心无人可及。”
“碧拂,你究竟是不是褚钰的人?”我很是好奇。
碧拂苦笑道:“娘娘还看不出吗?婢子若真是陛下的人,现在自不该将您带出来的。”
我还是不解:“那褚钰为何如此相信你,还将你放在我的身边。”
“因为碧拂的身份无人可替代。”
她的话既对又不对,我说不太清,因为我知道她不是真的碧拂,但她的话明显指的是她的身份无法被取代。
我闭了嘴,拒绝继续讨论这个烧脑的问题。
翌日清晨,一股冷风灌进来,继而屋门一阖,我以为是碧拂,便转了个身继续睡着。
碧拂轻轻推了推我的被子,试图叫醒我。
我叨咕一句:“在扰我清梦,我就把你嫁给陛下的阿敏。”
阿敏是褚钰手底下最厉害的护卫,一把玄黑刀鞘的长刀坠在腰间,冷面严肃,一丝不苟,活像死了好几个老婆的神色。
碧拂曾吓唬我,说得罪褚钰的人都会被阿敏一刀放倒,这导致我此后的很长时间,见到褚钰时都要往他身后望上一望,看看阿敏有没有跟来。
耳边倏然传来一声轻笑,我一个机灵被吓醒,因为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
“褚钰。”我恢复平静,揉了揉眼睛:“大早上的,你来我这做什么?”
其实我第一反应是昨晚祁夙来找我的事情败露了,但观察了一下褚钰的神色,心微微落了下去,如果败露了的话,此刻早已拎着我的衣领,把我扔出大门了,哪里会有现在这样和蔼。
褚钰坐在我的床边,揉了揉我的头发,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寒凉,看来是刚从外面回来,果然祁夙的话是对的嘛……
“本来昨夜晚宴结束要来看你的,但小长安的驻兵出了点变故,孤不得不去处理。”
他的解释我一走一过听个热闹,并不打算去深究。
“还好你没来,不然扰了我的梦。”我打了个哈欠,说道:“昨晚我睡得很好。”
“平珺,你如今竟嫌弃我了。”
他颇为怨念的语气惹得我一笑:“哪有。”
“不过,这几日选秀的事情恐怕还有好几拨,你身体不好,可以不用去了。”
我赶忙摆摆手:“别,好不容易有些美人看,每天在宫里都要无聊的发霉了。”
褚钰笑笑:“那便依你就是。”
我们都默契的不去提及昨晚的事情,仿佛我们都双双失了忆一般。
下午时分,永安宫又落了大雪,鹅毛般的雪花簌簌而落,我令侍女打开了门,看雪花在庭院中飞舞的场景。
碧拂穿着藏青色的斗篷,从外面回来,脸色被风雪冻的煞白。
我笑笑,对她说:“快去暖盆边烤烤,仔细着别病了。”
碧拂将斗篷递给小侍女,在廊下剁了剁脚上的雪。
“娘娘,你知不知道外面又起了什么幺蛾子?”
我暗暗笑笑:“不知道。”这些时日,这丫头竟比最初见到的沉闷有趣多了。
“蒙古的格格要来了。”
“嗯?”我狐疑地看着她,问道:“蒙古的?”
实话说,我并不清楚大金的国事往来,怎么蒙古的格格也要来和亲了吗?
碧拂恨铁不成钢的看我:“蒙古科尔沁的格格啊,咱们陛下同科尔沁可汗的关系可不一般。”
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我还是对碧拂说:“哎呀,别担心,你看这次的美人这么多,大家的机会都是一样的。”
果然我说完这句话之后,碧拂不再说了,我以为她是同意我的话了,不曾想她怨念的看了我一眼。
“娘娘果然不如以往聪慧了。”
我:“……”她这样光明正大的说我脑筋不好使,其实很是伤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