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晚玉留在了我的身边,一如既往的深沉。
相处了几日,我和碧拂纷纷对不苟言笑的晚玉适应起来,总觉得有她在就莫名的安心。
这光景一折腾,就到了选秀结束的日子了。我觉得这些女子大约都松了口气,选上的没选上的,应该都是一样的心情。
清晨的时候,碧拂为我梳妆,我忽然想起赫连文珠,于是问她:“那个西夏的郡主呢?”
碧拂梳头的手一顿,问道:“娘娘说的可是赫连家的郡主?”
我点点头,承认道:“对,就是她。”
碧拂说:“您大约是不知道,前段时间她落了水,陛下念及西夏距离大金路途遥远,便把她留下了。”
我微微一愣:“留下当妃嫔了?”
“是。”碧拂点头:“封了瑾妃,位份不低了。”
蒙古的格格也不过是容妃,西夏同大金的关系也不是特别好,赫连文珠封个妃倒是给足了西夏的面子。
彼时我从未考虑到这里还有别的因素,待日后想起来,真觉得造化弄人。
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问碧拂:“那我能去看看她吗?”因我的内心总是要我多亲近赫连文珠,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碧拂点头:“可以倒是可以……”她有点迟疑:“只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不太好去,您最好等上一等。”
我感到奇怪,于是问她:“为何?”
碧拂还未说,晚玉便低声解释:“现在宫里的位份还没有定下来,您若是拜访要等封号下来,由高到低,方才显得贵妃亲善明理。”
我脸色有点难看:“你的意思是说,我若是去看赫连文珠,便不得不去看别的妃嫔。”
晚玉微微颔首:“理当如此。”
我苦着脸色,又问:“那可还有别的方法?”
晚玉道:“有,您只要传唤瑾妃娘娘来昭阳宫就是了。”
哦,就是我要传唤文珠过来看我,这个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甚好甚好。
“倒是那日晚宴上被罚的贵人小主,婢子觉得您应该去看上一看。”
若不是晚玉提及,我就又把宋贵人忘在了脑后。她那日替我说话,却被褚钰禁足,也实在是憋屈不已。
“那我去看看她,总该可以了吧。”
晚玉点头,问我:“那娘娘准备几时去?”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晚玉似乎很喜欢我去找宋贵人,颇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样子。
碧拂轻抿唇角,又一言不发。
我深觉奇怪,但去看宋贵人是应当的,毕竟她的禁足追根究底也确实是因为我的缘故。
褚钰的旨意是不准宋贵人出来,那么就意味着以我的身份是可以进去的。
我到达宋贵人住的明兰轩时,已经是临近傍晚。
本来是下午过来,然而中午午睡,一睡就睡过了头。
此时天际泛着灰,阴沉沉的,不见一丝太阳,我心道这还真是一个糟糕的天气啊。
明兰轩是永安宫里很偏的一间阁子,在我的记忆中这间阁楼本该是夏日避暑用的,冬日住进来未免太寒凉了。
门口的应门侍女已经在打着瞌睡,吊儿郎当的模样,仿若这里住的是一个不受宠的妃,然而据我所知,宋贵人是很得褚钰喜欢的。
今日我带了晚玉出来,碧拂留在了昭阳宫看家。
晚玉去轻轻推了推小丫鬟,惹得小丫鬟瞬间惊醒,连带着还滚到了地上。
“不……不知贵妃娘娘大,大驾,婢子,婢子有罪。”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显然是吓坏了。
我摆摆手:“你起来吧,下次可别当差时候睡着了,不然若叫陛下见了,你的小命就没有了。”
话一出口,小丫鬟跪在地上抖得更厉害了。
我暗自笑笑,果然拿褚钰吓唬人一吓一个准。
“你家主子可在?”我侧头问她。
小丫鬟不敢怠慢,颤颤巍巍的给我行礼开门,一边请我进去一边说:“在的,娘娘稍待片刻,容婢子进房知会小主一声。”
我点点头,在正厅里落了座,等宋贵人出来。
过了不大一会儿,宋贵人出来,头发略略散乱,我想她大约是在小憩,而被我的到来而吵醒了。
“知秋,如何能怠慢娘娘喝冷茶呢?”宋贵人看了眼桌边搁着的茶具,吩咐道:“你快去泡壶好茶来。”
我本来想说不用,但人家一番好意,我也不好拒绝。
明兰轩里果然比昭阳殿寒凉许多,我微微缩了下脖颈。
宋贵人许是注意到了我的小动作,微微一笑:“若娘娘不嫌弃,可内室一叙。”
进人家的闺房,总是有些唐突。
“没关系的,我同娘娘一向不这样见外。”
我想了一想,见宋贵人面色和煦,便答应了。
我跟着宋贵人走进她的闺房,发现纱幔皆是浅青色,显得有些寡淡,屋内也没有什么值钱的摆件,我悄悄打量了一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娘娘今日怎么想的过来看我了。”她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我轻撩裙摆,端坐在案几的另一侧,这时候知秋端着热茶回来了。
恭恭敬敬地给我斟上一杯茶,看她紧绷的身体,我想我真的把这小丫头吓坏了。
“知秋这个名字不错,挺好听的。”我试图刷新一下我在知秋心中的印象,让她别这样害怕我。
然而知秋闻言却以略微惊恐的眼神看我,我感到有些诧异。
宋贵人轻抿一口茶:“娘娘果真是什么也不记得了啊。”她轻轻叹了口气,对我说:“知秋的名字是你取的。”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宋贵人乌黑的眼眸看过来,秋水般的眼眸带着我看不懂的神色:“那时候娘娘还只是金宫里的贵人。”
贵人……我的记忆因她的话而略微苏醒。
远处马蹄得得,由远及近,天边艳阳高照,烤的人有些热。
一匹黑马奔驰而来,驾马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剑眉星目,很是俊俏,就连眉宇间都满是意气风发的样子。
“驾——”
奔驰而过的瞬间,他将我拎到马背上,蛮横的搂在怀里。
我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面色已满是羞怯和愤怒。
登徒子!
“你便是王上新娶的熙贵人吗?”
记忆戛然而止,再试图回想,却仿若一颗石子投进大海,半点涟漪也没有了。
那个人是谁?
“娘娘,您怎么了?”宋贵人微微笑道:“可是不舒服?怎么脸色这样苍白。”
我摸了把脸,怅然若失道:“可能是这明兰轩太冷了。”语气微顿,又对她说:“你……是什么时候入宫的啊。”其实我更想问她,我以前的事情,但直白的问又觉得唐突。
宋贵人闻言,抿着唇角想了片刻,方对我说:“妾身入宫大约已有三四年了吧。”
三四年,那这个时间真是算不得长啊。
可宋贵人给我的感觉是很熟稔的,好似我失忆之前同她的关系不一般,或许比苏韵还要熟悉。
宋贵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慢吞吞道:“不过,我和娘娘相识,已经有很多年的时间了。”
我心里一凛,想着她果然是我之前熟悉的人。
然而还未等我问什么话,屋子外面就传来了声响。
听脚步声,是褚钰。
此时屋外寒风呼和,仿若是要落雪的样子。
知秋在屋内也掌了灯,给这略微寒凉的屋里也添了一丝暖意。
“妾身给陛下请安。”宋贵人对褚钰见礼,容色平和,将褚钰冷肃的神色置之度外,一点也不在意。
可我看褚钰这种脸色,却很是害怕。
他似乎很不喜欢我来这,或者换句话说,他并不喜欢我来找宋贵人说话。
“等会儿怕是会有暴风雪的,孤来接你回去。”他这样对我说,身后跟来的碧拂还带了一件厚实斗篷。
“陛下对娘娘还真是用心。”宋贵人笑了笑,说着矮身一福:“既如此妾身就恭送陛下和娘娘了。”
褚钰深深地看了眼宋贵人,搂过我的肩膀,他的手微微的收紧了。
明兰轩距离昭阳宫不近,我们走出明兰轩的时候,天色很是阴沉,果然是隐隐有雪的模样。
褚钰将我搂得很紧,似乎是怕我丢了一般。
他脸色沉沉的,从内到外都好像写着:我很不高兴。
我想了一想,思考了一下措辞:“阿凌毕竟是因为才被禁足的,我总要来看看她。”
褚钰闻言却语气奇怪的说:“单一个下午就这样熟了。”说着又低声嘀咕了一句:“不过说起来孤还从没喊过她的名字。”
我微微一愣:“我记性不好,认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字了。”我看着他的神色,试探道:“阿凌人很好,你能不能不要关着她了。”
褚钰微微一扬眉:“哦?你这是求情吗?”
我点点头,认真道:“嗯,在求情。而且明兰轩太冷了,如果她想搬个暖和的屋子,我看昭阳宫旁边的兰陵宫还没人住。”
褚钰闻言轻声笑了笑:“人家就为你说了一句话,你就这样护着她了,还给她挑了兰陵那处好宫殿,你可知当时……”他突然不说了,我以为他是不同意了。
“那好吧,你舍不得就算了。”
褚钰拍了拍我的头,说道:“贵人按制无法单独占一宫,难不成你还要给她讨个晋封吗?”
“算了算了。”我感到有点失望。
“好了,孤顶多不禁足她就是了。”褚钰好笑道:“干嘛为了别人的事情这么上心。”
听褚钰这样说,我的心底也微微放下了心,总归没有让宋贵人因为我的缘故而被惩罚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