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宫是整个金宫最大的一处宫殿,宫内有一处池塘,虽比不得永安宫的绿水湖,但也是十分气派的。
我们赶到的时候,池塘边已经乌压压的围了一圈人,见我们过来,便都跪了下去。
王后冷冷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怒意,她指着地上说道:“谁给本宫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华衣女子躺在地上,浑身湿透,下身渗着血,人已经昏迷不醒,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人也浑身湿透了。我认得出来,那就是之前跋扈异常的郭美人,心底不由得嘀咕一声,报应不爽啊。
“回娘娘,妾身……”
“你先起来说话。”王后打断她的话。
我这才注意到这个女子是此前曾帮我说过话的,绾良人。
而这光景皖苏已经命侍从将郭美人移到偏殿等候太医令的到来了,可流了这么多的血,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大事不妙,孩子是保不住了的。
“妾身和姐妹们在池塘赏景,郭妹妹和赵妹妹在另一处说话,后来不知怎么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见扑通一声,郭妹妹便落了水。”绾良人说的糊涂,但句句都在说是赵辛推人落水。
“你的意思是赵常在推她落了水?”王后意味不明的冷声问道。
绾良人低头看了眼赵辛,说道:“毕竟那时候郭妹妹身边只有她,总不至于是郭妹妹自己跳下池子的。”
王后的脸色越发的沉了下来,她一摆手,有两个侍从上前来。
我听她这样吩咐道:“把赵常在关到明德宫的下房,等候王上发落。”
“诶。”越美人突然出了一声:“这事情难道不是水落石出了,王后娘娘为何还等王上发落,这等毒妇该是立即处死才是。”语气恨极,显得和郭美人如此的姐妹情深,我不由得撇了撇嘴。
此时太医令已经赶到,皖苏行礼:“大人,郭美人在偏殿,请您随婢子来。”
王后摆手免了太医令的礼,转头对越美人说:“因为赵辛是赵国送来的美人,所以自是该王上做主。”
我听王后这般说,心里虽然疑惑赵辛是否推了郭美人,但还是选择相信王后的调查。
时过两日,明德宫里终于传出赵辛的消息,彼时我正在吃早饭。
“怎么会?”我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搁下筷子,又同碧拂确认一遍:“当真是赵辛所为?”
碧拂点头:“宫里都是这样说的。”
我很是不解:“谁会在人前害人,那赵常在不是傻子,怎会在明德宫里放肆。”
碧拂蹙眉道:“可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王上说她有罪,下午就要处死了。”
我是觉得赵辛无辜,奈何褚钰也说她有罪。我想起那副美人模样,温温和和的,就像满泰的那个福晋。红鸢不知去了哪,我也实在是吃不下饭,遂脑袋一热,拉着碧拂往明德宫去。
王后一看到我,眸底并没有什么意外神色,我便知道她是知道了我为何而来。
王后吩咐皖苏去沏茶的功夫,让我坐下来说话,态度一如往昔,不见丝毫凌厉。
“想来王后娘娘知道妾身来此所为何事。”我蹙紧眉头,偷瞧她两眼,低声说道:“妾身不太相信赵辛会犯这样糊涂的事情,西赵派她来修两国之好,应该有人教导她如何在深宫里生存,大胆到在明德宫里犯事情实在是不太可能……”
“接着说下去。”王后抿了一口茶,温言笑了笑。
我见她没有生气,于是继续说了起来:“这事情应该是有误会,王后娘娘该好生查一查,还赵辛的青白。”
王后搁下青瓷茶杯,声音冷了下来:“说完了?”
我呐呐地点头,又听得她冷哼一声:“那本宫开始说,你说此事有误会,让我还赵辛的青白,如果还了青白,那么不青白的是谁?”
“是郭美人,越美人。”王后的眼神异常冰冷,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更是绾良人。”
“王上他不会不管……”话出半句,我突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王上属意的。看来绾良人在褚钰心里的位置,远不如我想的那么简单。
啪——我抬头看到青瓷茶杯在案几前摔得粉碎。
“你很聪明,我只说了一句你便知晓这背后是王上属意着大事化小。”皖苏扶着王后起身,她说:“但就像你说的,赵国送她来修两国之好,有人教导她如何在深宫了生活,那你呢?苏熙和,想来王上也该说过,有些事可以管,而有些事问都不能问。”
我看着眼前威仪的王后,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字字珠玑,我辩无可辩,这件事说到底同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我着实是不该去趟浑水的。
我看到她捡起一块茶杯碎片,轻轻握了上去,几滴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滴在毡席上。
“王后……”我一时不解她的这般举动。
王后走近我的案几,居高临下的低头看着我,眼底的神色渐渐结冰:“熙贵人,殿前失仪,禁足温颐宫,任何人不得探视,非诏不得面圣。”
我倏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俯身拜在地上:“谢王后娘娘开恩。”她此举实则是为我开脱,否则怡贵妃等人知道她为赵辛说情,若是借故起什么幺蛾子,便不好了。
被侍从送回温颐宫的路上,我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大金后宫佳丽三千,褚钰都不在乎的人,我那么上心做什么。谁死了,谁活着,同我又有什么干系?
虽然被王后禁了足,但这未免不是件好事,一来少了旁的妃嫔来烦我,二来也间接的免了我去明德宫的请安。
碧拂对此表示淡然,但红鸢见状则很是担忧。
“早知道婢子便该拦着娘娘了。”红鸢秀致的眉头一直蹙紧,仿佛惹了天大的灾祸一般。
我掀开茶杯盖,抿了口茶:“这事我又没怪你,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了。”
红鸢扁着嘴,一副郁郁模样:“这番回来,好不容易娘娘和王上关系好了些,如今又一朝打回原形了。”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纠正道:“打回原形可不是这样用的。”又见这丫头是真的担心我,不免心中一暖。
“好啦。”我拉过她的手,对她说:“你倒是给我说说这个绾贵人和怡贵妃吧,这些人我还都认不全呢。”
红鸢耐心地给我解释着:“绾良人的姑母是咱们王上的母亲,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有个六七岁的阿哥,如今养在太后那里,哦太后并不经常回来,一直住在奉和的行宫里,有时候年节上才能回来一次呢。”
我狐疑道:“为什么?”听她这样说,倒像是这个太后很不喜欢回来一样。
红鸢面露难色,对我低声解释:“是因为咱们王后啊。”
我还是没听懂,她又道:“您忘了,坊间传闻王后联合王上杀了厉王么?”
自己的儿媳联合自己的儿子杀了另一个儿子,说实在的,这老太后的命是真苦,白发人送黑发人,偏生还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这件事是真的了?”我瞪大了眼睛。
红鸢迟疑地点点头:“十之八九是真的,要不宫里的嬷嬷一直教导我们嘴巴要严呢。”她又不放心地对我说:“娘娘可千万别同别人说起这件事,否则要丢性命的。”
我点头:“你放心吧,我这禁足的光景能和谁说去。”
红鸢叹了口气:“宫里女人多,是非就多,娘娘还是得小心,像今天这样冒冒失失的去明德宫给赵氏求情就不应该,若是贵妃娘娘借故找麻烦,恐怕王上也不能徇私的,但好在王后心肠不错。”
“这宫里是不是只有怡贵妃一个贵妃?”
红鸢点头:“是只有一个贵妃,您一定经常听见王后唤她多罗,因为她的父亲是三朝老臣,连王上的父亲也要尊他为师,本身又是个大将军,即便如今不带兵打仗了,手里还握着兵马呢。而多罗这个名,是当时她出生时便被先王封的多罗郡主。”
“怪不得这样跋扈呢。”我嘀咕一声。
红鸢掩唇笑笑:“您这话估摸着背地里金宫的女人都说遍了。”
我冷淡地瞧了她一眼,继续喝着我的茶:“君不可无臣襄辅,臣不可功高盖主,奈何世间愚笨之人太多。”
“哦对了,还有景妃娘娘,听说她还带了个小格格来大金?”
红鸢点头:“不错,宫里的三格格塔娜便是景妃娘娘带来的,如今好像十二三岁了。”
“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我耸耸肩:“好奇。”其实那日我曾见景妃手腕有擦伤,猜测是谁打的,后来碧拂回来告诉我,看见三格格对景妃马鞭相向。
这光景一看,这位三格格想必是恨极了褚钰,连带着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恨了个彻底,不惜下此重手,也难为景妃一面寄人篱下,一面还要受这份气。
而最令我称奇的是,褚钰竟不杀这三格格,毕竟国仇家恨积在一起,三格格注定是留不得的,我的心底不免染上深深的好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