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务必记住有个暗卫唤做东珠的,必要时她可救你一命。”允济的话我如同抱着救命稻草一般,不敢遗忘。
在我听见这个名字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应该找的是一个叫东珠的丫鬟,但显然这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我当下收起自己的狐疑,并没有说些什么。
刘锦川并未看出我有什么奇怪的神情,和眼前这个少年说着外面的事情,只是不提有关我的一切。
“王上,熙和偶感不适,想先回万泉殿了。”
我矮身一福,同刘锦川告辞。
我走出议政殿的大门,心口只觉得压抑着什么,沉闷的透不过气来,一股很不好的感觉蔓延至我的周身,我想大约又是要死人了。
还没等我走一半的路程,后面突然有人唤我。
“殿下慢行!”
我回身,发现是刘锦川的七弟,那个唤做东邾的少年。
“七公子有事?”
他面冠如玉,唇红齿白,只是一双眼睛太过阴冷,他轻声笑道:“东邾是要先谢谢殿下的。”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为什么要谢我。
“公子何故出此言?”
他桂扇搭手,并不回答我的话,只是说:“殿下身体不适,王兄让我给你瞧瞧,殿下何不请我回万泉殿,好生详谈?”
我微微蹙眉,眼前这个阴冷少年未免太过危险,但我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按着他的话,将他请回了万泉殿。
锦玉见东邾跟我回来,眼底极快的闪过一丝惊讶,被我瞧见,但我没说什么。
锦玉矮身给他行礼:“请七公子安。”
我吩咐锦玉:“快下去给公子上茶吧。”
锦玉乖觉道:“喏。”
锦玉走后,还没等我说话,东邾已经一屁股坐下了。
他环顾四周,口中啧啧有声:“不得不说,这万泉殿倒真是十分的巧夺天工了。”
我坐在他的对面,斟酌开口道:“公子此来,是想告诉我什么?”
他笑笑:“不是该殿下问我吗?”
我看着他,说道:“之前公子说,是给我看病的,那么可有看出来我患的什么病?”
“心病。”
“哦?何为心病?”
“殿下一定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奈何殿下不信我。”
我心中惊诧,只含糊道:“七公子说笑。”
良久,我们都没有说话,锦玉将茶端上来,便又退下了。
“蜀王是如何死的?”
话音刚落,东邾扑哧一声笑出来,他眉眼弯弯瞧着我:“毒死的。”
“谁动的手?你?还是……他?”
“自然是我,不然指望着我的好王兄,这件事可办不成。”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纠结什么,但当我听见东邾的这句话时,我是松了口气的,还好不是刘锦川动的手。
“殿下,你必须要知道不论哪里的王室,都不是良善之辈,即便王兄胆小,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东邾意有所指。
我不置可否,只当他在胡说八道,他见我心不在焉,倒也不恼,轻声嗤笑一声:“笨女人。”
我被他的语气惹得蹙眉,上下打量一番,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如何得来这满身的冷意,仿似褚钰一般。
“噫,没大没小,我年长你许多,怎么能这样叫我。”我蹙眉对他说。
东邾斜睨我一眼:“可智慧同年龄又没关系,你倒不如门外面那个丫鬟聪慧。”
他是在说锦玉。
“此话怎讲?”
“想必你来蜀国之前,有人嘱咐你了什么,满蜀宫里可没有第二个人敢叫东邾了哦。”
我听得出他话里话外的含义,但还是抿抿唇角对他说:“我不懂公子说什么。”
再然后他便阴沉的看了我一眼,起身道别。
“殿下好自为之。”他临走之前这样多我说。
我扬扬眉,不落下风道:“彼此彼此。”
——
然而两日后的清晨,当我被侍卫“请”出万泉殿的时候,我就知道属于我的悠闲日子,已经尽了。
议政殿里,东邾负手而立,他问我:“我只说一次,你若是同我合作,我便能饶你一命。”
我仍旧冷声笑了笑:“我不懂公子在说什么。”
再然后我就被带到了一处马车上,我知道就算我问带我去哪,也不会有人回答我,索性闭了嘴,在颠簸的马车上养精蓄锐。
傍晚时分,我的肚子咕咕在叫,侍卫将吃食递进来,我瞥眼看了,两个馒头,没有水。
我在心底感慨着,俘虏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啊,没有最差只有更差,相比而言哈尔巴拉还给我吃口饱饭。
然而这馒头还没等我啃上一半,外面有人低声说着什么,果不其然东邾掀开车帘进来,我将嘴边的馒头放下,看着他。
他走进来,将一个水囊递给我。
我并不接,他说:“我从不给女人下毒。”
我说:“我也从不相信陌生人。”
他闻言,哈哈一笑:“有趣有趣。”
我好整以暇看着他,看他还要发什么疯。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好了,你是要去裕栏还是去白帝城?”
去裕栏我能理解,大约是哈尔巴拉在裕栏,褚钰也出兵裕栏,带我去可以威胁威胁褚钰,但去白帝城是做什么?
或许是从我眼中读出了不解,他说道:“你的皇兄他就驻在白帝城。”
我恍然间想起,白帝城就是蜀国和大周接壤的城池啊。
我说:“我去白帝城。”
按照我和褚钰的约定,此时的我应该前往裕栏,但我之所以选择白帝城,是因为我有些累了。
疲累。
前日,我刚刚知晓,刘锦川被关押起来,罪名是杀父弑君,然而真正的凶手还在我旁边看着火堆,强行不让我睡觉。
“我很困。”我幽怨的看着东邾,企图表达一下自己很需要睡眠的想法。
“先别睡,等会儿有戏看呢。”火光照在他的脸上,莫名显得有些可怖。
我心里突然一紧,耳边擦过咻的一声,再然后就是一片嘈杂,我被东邾扑在草地上。
“怎,怎么了?”我惊慌道。
他笑笑:“好戏上演。”
他将我拉起来,然后把一个匕首搁在了我的脖子上,我这才注意到这十五六岁的少年竟比我还要高上许多。
夜晚的风凉凉的,我脖子上的刀子也凉凉的。
“先生来的比我想象的要晚了一天。”
我定睛一看,发现是独孤平,自从上次一见之后,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仍旧如同往昔一般。
东邾尊称独孤平为先生是因为九州里的智者荀阳子是他的师父。
此时他弯弓搭箭,箭心直指我的方向,我想他瞄准的是东邾的额头。
“先生还不放下箭吗?”东邾的语气带着一点不经意,好似根本不在乎独孤平来势汹汹的模样。
我脖子上的刀子未动分毫,想必东邾是一点也不怕的。
“将她留下。”独孤平如此说道。
“哦?还要把她送回大金遭罪吗?”东邾淡淡道。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独孤平将一支箭射在了我们的脚边,稳稳地钉在地上。
独孤平道:“她没有地方能去。”
东邾反驳:“不,她可以回家。”
东邾的话一语中的的戳中我的内心,回家,多奢侈的一个词。但此时此刻,我确实是想回家了。
“那也不该你来送。”独孤平冷道。
东邾笑了笑:“那也更不该先生送。”他语气微顿:“我向先生保证,肯定会把公主安稳的送到白帝城,交还给周太子,如何?”
“那你最好说到做到。”他转身便消失在夜色中。
独孤平走后,东邾将刀子收起来,我问他:“你真会把我送回去?”
他笑笑,没回答我的话。
果然,我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
我在马车上颠簸了好几天的功夫,仍旧想不通一些事情,总感觉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一夕之间蜀国易了个主,蜀太子被囚禁。虽然我在这个局里,又算是个半懂不懂的棋子,但现在我是什么也不懂了。
头疼……哈尔巴拉和褚钰也不知道在裕栏唱什么戏呢。
吭吭,车门叩响,我闭嘴不出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我看着东邾进来。
他对我说:“分明在里面,为什么不出声。”
“总归我同意与否你都要进来,那还敲什么门。”我白了他一眼。
他说:“叩门而进是礼貌,礼不可废。”
我懒得同他争论这些话题,于是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来做什么?”
他说:“骑马骑累了还不准我坐坐马车?”继而又道:“再说了,这马车本就是我的。”
我哑口无言,坐在一边充当锯了嘴的葫芦。
东邾在一边看着书简,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消息,还是哪里来的密信。我心道,这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算计人,再长大了些该如何是好。
“我其实不该送你去白帝城的。”他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
我心里一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
“但考虑到我还不想依靠女人成事,就顺水推舟做个好人,让你回家看看。”
此时东邾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侧脸上,在这一刻我觉得他有点温和,不再那么阴冷了。
“为什么决定送我回家?”
他道:“因为我已经没有家了,自然很羡慕你们这些有家的人。”
我惊了惊:“蜀国不是你的家吗?”
他斜睨着我,讥诮的笑了笑:“你猜蜀国是我的家吗?”
我机灵的闭了嘴,这问题肯定是他不能提及的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