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扬,是没有说她,那是因为我们大家都知道,嫂子也是个可怜人,哥他被惯坏了,家里什么事都不管。嫂子她也只是个女人,什么都要管,她也挺可怜的。”
徐夏凤只当是没看到方志扬脸上的笑。 如今是她要问方志扬要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可怜,你很好过吗?”
方志扬看了坐在自己旁边的徐夏凤,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徐夏凤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茂密头发下的脸庞也小了一圈。 想到徐成良和李丽妹做的一些糊涂事而怒不可遏的方志扬忽然又生不起气来。 “嫂子是不太好过,哥哥是不太管事,作为一个男人,他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精神上都亏待了嫂子,但是夏凤。”
方志扬转过身,面对着徐夏凤,脸色严肃,“无论哥哥多少不管事,嫂子多可怜,但那都是哥哥亏待了她。我们并没有亏待她。”
“你看她可怜,觉得她没有男人依靠,她可怜并不是你造成的,她需要也不是你的怜悯。她需要的是她丈夫的爱。”
“你如果真的心疼她,你就多劝解你的哥哥,让她多爱护自己的妻子。”
“可是,我哥哥他不管事。”
徐夏凤咬牙道。因为徐大龙的不管事,曹心贞要多操多少心?徐成良和李丽妹要多受多少累? 而她和徐冬凤,也因为自己的兄长没有勇气和能力,嫁入婆家之后,暗搓搓的受了婆家多少的气? 徐夏凤每每想到这里,总会要将无所作为的徐大龙放到嘴边鞭打一顿。 “他不管事,我们跟着都受了多少的委屈。”
“夏凤,”方志扬扣住徐夏凤的肩膀,“你还是没明白。你对你哥和你嫂子是没有什么义务的。”
“你有义务照顾孝顺的,只有你爸妈。你嫂子再可怜,她有丈夫,有孩子,只要她自己想开了,她并不可怜。”
“她想要丈夫的爱就自己去争取。凭什么要用没有一个有用的丈夫也作为压迫你们的借口呢?”
方志扬又接着说道,“嫂子可怜,你们要多帮助她,这是爸和妈一直在我们耳边提起的吧?我们也跟着照做了是吧?爸妈的生活费,医药费,衣服裤子鞋子我们什么时候少过他们呢?做这些难道不是在帮助他们吗?”
“你自己回头想想,我们的付出什么时候比哥和嫂子少,得到的什么时候比她多?”
方志扬正打算好好的跟徐夏凤掰扯清楚,徐夏凤就拂开了他的手。 “志扬,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你一直都认为自己得到的太少了?志扬,不说我爸妈把我养大的恩情,他们带大你的儿子,帮你督造房子,这些恩情还不够大吗?帮你的还不够多吗?”
徐夏凤用心痛又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方志扬,“志扬,我以为你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没想到你想的从来不是自己得到了多少帮助,而是在心底一直计算着自己没得到什么帮助,志扬,我真的是看错你了。”
方志扬的嘴唇提起来又放下,蠕动了几下之后又平静下去,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方志扬才说道,“夏凤,人都要记得时时刻刻都该回头往后看看,我们不能不讲恩情,也不能只讲恩情。”
“你什么意思,要是连父母也恩情都不讲,那还算是人吗?”
方志扬沉默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我这个月发了三千多,跃礼那里给他打一千算是生活费。我们要留下一千多,用来交房租水电,这里最少要四百,再加上放假自己做饭,电话费,加起来最少也要留下一千多,毕竟还要一个月才能发工资。那能寄回去的钱,就只剩下一千了。”
徐夏凤听方志扬这样说,脸色稍微好了一些。 “一千块,家里老妈马上要过生日了,家里冷她多少也要买点炭火,最少也要打五百块给她。”
方志扬说的“老妈”不是李丽妹,而是甄宝利。 徐夏凤听到这里,脸色变了一变,“那我爸妈那里不是只剩下五百块了?”
“这个月只发了这些工资,一千块两边的老人均分,不是非常公平吗?”
徐夏凤脸色一变,“那不行,我还从来没有一次只打这么点钱回去的呢!”
“那怎么办?我们只有这么大的能力。”
方志扬摊开手无奈道,接着他又安慰徐夏凤,“之前给爸治疗,我们出钱并不比别人少,你也在家照顾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不错了。”
“我没一次只打过这么点钱回去。”
徐夏凤又一次说道,“那,我就从我的工资里再拿出五百块一起打回去。”
“夏凤,”方志扬沉声叫道,“你一直这样下去,自己的生活还要不要了?”
“我们的存款全部被用完了。我们都这个年纪了,身上不能没有一点存款。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跃礼想想。”
徐夏凤不说话了,她将擦头发的布一丢,往床上一趟躺,不再说话。 夜是那样的深沉漫长,枕边的人已经睡熟,听着那熟悉的打鼾的声音。徐夏凤才越发的觉得夜的漫长。 徐夏凤想起方志扬的话,过往的一切都在眼前如云般飘过。 她八岁开始读书,十二岁拜别学堂。十五岁拜师学缝纫,二十二岁嫁给方志扬。 看起来,她的生活轨迹和别的农村姑娘也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她从十三岁开始,就帮着挑粪肥田,就帮着耕田锄地,她是家里干活的一把手,她从来不是父母面前撒娇的娇女孩。 一切都只因为,她有一个不争气的哥哥。本来是属于她哥哥身上的担子,因为她哥哥好吃懒做,所以全部落到了她的身上。 家后的大山里,能开出矿的时候,徐夏凤甚至要像其他的男人一样,去矿场捡矿,然后赶着马驼回来。 只是因为,她的哥哥喜欢抽好烟,她要多挣点钱,来给她哥哥买好点的烟抽。 徐夏凤很少流泪,因为在整个少年和青年时期,她流的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