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二刻,封王府。
于华裳从外院进来,直奔清晖园。
“咯吱。”一声,门被打开。
她眉眼低垂,蓝色的瞳孔满是绝望,缓步走进房间,刚一抬头就看见桌上摆着些药材,是那张药单上面要求在早晨送来的其他药材。
但是真正的药引,却还没有找见。
她又向里面走了几步,听见几声轻咳的声音。
是个女声。
她心中一惊,连忙略过帷幕向前走去。
刚一抬眼,就看见封屿玄坐在榻边,怀里抱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人,因为歪着头被垂下来的发丝遮挡着,看不清容颜。
只见到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个雕花的青瓷碗,和一把锋利的匕首。
而碗中蔓延而出的,却是鲜红的鲜血。
那人的手腕被割开,泛白的肉都已经翻转起来,看的极为恐怖。
她看着那碗血,心中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封王爷。”于华裳鼻尖一酸,心中顿然酸涩,帷帽下的湛蓝色眼眸蓄满了泪,仿若汪洋的大海一般。
封屿玄搂着洛酒歌的手紧了紧,眉头紧紧皱着,脸色阴沉,“是本王的王妃,你若是要谢应该谢谢她。”
“谢谢,谢谢封王妃。”
于华裳缓缓低头说道,在抬头时,深呼吸一口气,急忙从旁边的药箱里面取出了纱布和金疮药,蹲下身子上在她的伤口上。
洛酒歌失神的眸子动了动,手腕上忽然传来的疼痛让她浑身一颤。
她扭过头正看见于华裳,勾起了一抹笑,“于姑娘,你看看这血,是否够了?若是还不够......”
封屿玄猛地捏紧了她的肩膀。
于华裳急忙道,“够了,封王妃,真是对不起,我现在就给你包扎,有些疼,你忍着些。”
白色的纱布一圈一圈的包扎在手腕上,药物和伤口紧紧贴着,又传来刺激的痛意。
于华裳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又连忙把碗中的血都喂给儒聿,最后只剩了个碗底才堪堪放下。
她起身急忙出门叫来人,“去把这几样药材碾碎,这些,还有这些,大火熬汤,一刻钟就好,卯时之前必须给我端过来。”
洛酒歌看着她着急的样子勾了勾嘴角,从封屿玄的怀坐正了些,靠近他的耳朵,“我觉得,如果躺在床上的是你,我一定不会向她那样冷静,她真的很厉害。”
温热的气息扑在封屿玄的耳边,带着薄薄的雾气,让他的心都颤了颤,“本王不会让你担心。”
洛酒歌勾唇。
卯时。
于华裳让她们把药倒在原来染血的碗中,看着血色融合以后在把药都给他喂下。
封屿玄抱着洛酒歌坐在椅子上,给她让开了位置。
只见她手持银针,轻轻的把儒聿的手翻过来,手心朝下,拿过一个放满了盐水的小碗在手指前放着。
眼神一凝,银针利落的扎破了他的手指!
顿时间有血从指尖滴落下来,只是速度非常的慢,像是凝固形成的豆腐在缓缓摇着一样。
于华裳看着有些紧张,让洛酒歌有些不解。
不过等血滴落在水中,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血是紫黑色的!
并且在水里,根本没有要扩散的迹象!
她和封屿玄相视一眼,眼中渐渐浮上了担忧。
但转眼在看于华裳的时候,哪怕隔着帷帽,也能觉得她此刻淡漠冷静,好像觉得很是正常一般。
二人连大喘气都不敢,静静坐着。
在指尖被第三次扎破,落下一滴血的时候,于华裳抬起了头。
“封王爷和王妃是不是都很好奇,我为何会救他?”
封屿玄抬头看向她,什么都没说,只有洛酒歌的杏眸,睁的大大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好奇。
“我与儒聿,早就在神医谷拜堂成亲,如此说来,我应当算他的妻。”
封屿玄沉默,薄唇微张。
他记得儒聿,从未说过这件事情,他也从不知道儒聿有妻。
“那你为何这些年和他分开呢?”洛酒歌歪着头,轻眯着眼,缓缓问道。
旁边的古灯在四方的薄纸下闪着阵阵明黄色的暖光,于华裳的蓝眼低垂,带着悠长的思念。
“我四岁的时候,识百草,爱经文,碰上了我的师傅,乌莲老人。五岁的时候,我就跟着她,去了神医谷,那个时候儒聿就已经在了,听说他父母双双在瘟疫中病死,乌江师叔刚巧路过,看他可怜就带了回来,后来偶然发觉他医学上天赋异禀便收了弟子,与我一同学习。”
“当时的生活是很好的,我喜静,平常不是在看医书,就是去山顶采药,但是他喜欢玩闹,就总是在我念书时打扰我。后来偶然间去了北边的雪竹山,采了一颗墨莲之后服错了药,将眼睛变成了蓝色,所有人都说我变成了妖怪,只有他没说。”
“自然而然的,我与他关系更好了,我发觉了自己的感情,在及笄那年,在我师傅面前与他成了亲。师傅走后我成为了神医谷的掌门人,我得守着神医谷,但是他不会留着。”
“他的父母在瘟疫中而死,他就要去有瘟疫的地方,他要给天下人治病,还要专门去治那些奇奇怪怪的病,直到五年前我回来皇城,发现他已经驻留在了这里,我便经常回来,只是你们都不知道。”
“后来他告诉我,他让我走,他说从来没有爱过我,只是迫于师叔在世的养育之恩,他同意了,他只是把我当妹妹。”
“其实,我都懂,他从小到大很照顾我,但是他并不爱我。”
指尖的伤口已经有些凝固了,于华裳急忙用银针在扎破一个口子,但这次出血的速度却并不慢。
只见一滴血掉出来以后,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白滚滚的胖虫子,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追着,在急于钻出来一样。
洛酒歌顿时看见,心都提起来了。
一会儿过后,白胖的虫子钻出来落入盐水里,瞬间化为了一团紫黑色的脓血。
却没人看见,儒聿微微睁着的眼睛,在她说完这话以后,从眼角落到枕头上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