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诚在旁边听着,肺都快气炸了。京西皇庄付出牺牲一名锦衣卫的代价,千辛万苦才逮到的建奴,他居然就想这么轻易放过,难道辽东百姓的血就白流了?
他微笑道:“侯大人是吧,你过来一下。”
侯恂不疑有它,走过来,拱手说道:“朱千户有何指教。”
朱诚跳起来,使劲在他脸上扇了一下,怒道:“我保证不打死你。”
侯恂生性凉薄,一向是只能占别人便宜的主儿,被朱诚当面打脸,怎肯罢休,回手就想抽朱诚一巴掌,朱诚头一低,从他手下钻了过去。
朱由检见侯恂和朱诚扭打在一起,哪能不过来帮忙。他上前弯腰从后面抱住侯恂的小腿,往回一拖。侯恂站立不稳,仆倒在地。朱诚返身骑在他的脖子上就是一顿暴揍,朱由检担心他被侯恂踢伤,骑在他的腿上,也是乱打一通。这对兄弟真是配合无间,不枉在京西皇庄的共同训练。
天启皇帝不喜欢侯恂的言,可是嘴笨舌拙,找不到理由反驳,所以对两个弟弟出头胖揍侯恂是十分高兴,嘴上却假意说道:“有理说理,不要打架。”
众大臣纷纷上前去分开三人,天启皇帝怕弟弟吃亏,忙喝令锦衣卫上前维持秩序。
侯恂被救起时已是狼狈万分,乌纱帽歪斜,还掉了一根帽翅,身上的三品官袍被扯破了,玉带断裂,掉在地上,活脱脱一个乞丐。
侯恂放声大哭,跪着启奏道:“皇上,您要为臣作主哪。朱诚这厮侮辱斯文,我自幼苦读诗文,十年寒窗,就是为了报效国家。想不到今天大朝之时,被竖子欺侮,求皇上作主,为臣申冤哪……”
天启皇帝还没开口,朱诚指着侯恂的鼻子骂道:“住口,我打不死你这个狗汉奸,你今天说的叫人话吗?还什么一不可杀,二不可杀。度度和泥堪是使者吗?建奴只是大明的反叛,并不是一个国家,既然不是国家何来的使者?你这个妄图分裂大明的叛徒!”
侯恂一愣,他光注意救度度的命了,忘了大明根本不承认建奴建国,当下只能低头不语。
顾大章帮他辩解道:“侯恂只是就事论事,并不存在反叛之心,朱千户不要上纲上线。”
朱诚冷笑了一声,道:“好,就算你说得对。我想请问一下,度度和泥堪去京西皇庄干什么?朱由检说得很清楚,是剌杀正五品的锦衣卫千户和从五品的锦衣卫副千户,使者能做这种事吗?”
顾大章一听,也无话可说,心中大骂侯恂脑残,怎么会认为度度等六人是来做特使的呢?
朱诚接着说道:“贼酋奴儿哈蚩岂是一个明理感恩的人,当年大明可怜建奴无家可归,将建州借给他们居住,可是他们是怎么回报大明的呢?造反!宁远伯李成梁对他们好不好?建奴打不赢的敌人,李成梁帮他们打;建奴缺少人口,李成梁去山林中捕捉生女真,贩卖给他。可是奴儿哈蚩是怎么回报李成梁的?他勾结海西女真设下埋伏,杀死李成梁最杰出的儿子李如松。奴儿哈蚩要进攻大明和大明做过或者将要做什么事没有任何关系,只要能占到便宜,建奴是一定会进攻大明的。去年光宗贞皇帝大行,大明做过什么对不起奴儿哈蚩的事?没有。可是建奴借着我们为皇帝守孝的时机,进攻沈阳,杀死无数百姓。”
生女真指的是没有加入建奴户籍的女真人,他们长年翻山越岭,身强力壮,射术精良,是上好的兵源,所以奴儿哈蚩经常派兵去捕捉生女真,充实到军队中,李成梁守辽东的时候,没少为奴儿哈蚩做这种事。
熟悉辽东事务的人知道这个名词,也有不理解这个词的官员,但听朱诚的口气,李成梁对奴儿哈蚩还真是不错。大家不由连连摇头,奴儿哈蚩这厮委实是狼心狗肺,太不值得信任,对他友善,纯属给瞎子抛媚眼。
朱诚越说越生气,骂道:“这个汉奸,最后一句更是颠倒黑白。汉朝的最后一个皇帝是汉武帝吗?汉武帝派兵横扫漠北,打得匈奴人此后几百年不敢南侵,远胜白登被围的汉高祖刘邦和忍气吞声的吕太后。如果没有汉武帝,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不过依照你的汉奸性格,想必很喜欢当匈奴人。还有唐太宗,远远不象你说得那么文弱,远征漠北,打得突厥都快亡国灭种了,三征高勾丽,三次失败,依然壮志不改,直到他儿子继位,才彻底消灭了辽东的隐患。”
侯恂瞠目结舌,不敢作声。
兵部尚书张鹤鸣启奏道:“皇上,建奴无将,以其子、其孙为将。这次辽阳陷落,度度和泥堪就在建奴军中,城破之后二人带兵屠杀我大明百姓,犯下滔天罪行,应当千刀万剐。”
朝廷的官员大都天天阅读《〈邸报〉增刊》,对建奴不知不觉产生了刻骨的仇恨,除了个别心怀不轨的人之外,大家都同意张鹤鸣的意见。
于是度度等人的命运决定了,三日之后在西市凌迟处死。
走出紫禁城,侯恂怅然若失,被朱诚从肉体到心理的全面打脸,让他大为尴尬。如果皇上重重处罚朱诚也就罢了,可是皇上高举板子,却轻轻落下。朱诚君前失仪,罪名成立,罚俸三个月。世人都知道朱诚和朱由检合伙做生意,富可敌国,俸禄对他来说,简直是毛毛雨,而且只罚三个月,真是轻到不能再轻的处罚。大臣的建议被驳回原本是常事,可是散朝后,一帮同僚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好像是在看着异类一样。
“怎么办呢?借酒浇愁吧。”侯恂站在宫门口良久,终于决定去小酒馆坐一下再回家。
一个时辰后,候恂醉醺醺地晃荡回了自己的府邸。老远就见家门口围着一帮人,他觉得很奇怪。挤进人群一看,只见那里坐着一个说书先生模样的人,正在讲评书。他觉得好笑,自己的家在北京的一个僻静角落,算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在这里说书,能有多少听众呢?可是听了一会,他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酒劲化作冷汗全部出来了,因为说书先生说的正是今天朝堂上生的事情。
他掀翻说书先生的书桌,正想和他理论一番,却被人拉进府门。回头一看,拉他的人正是他的管家侯旺财。
侯恂大怒:“旺财,见到有人编排老爷的不是,你怎么不上前拆了他的骨头呢?你是吃干饭的?那老爷养你何用?”
旺财哭丧着脸回答道:“老爷,我不敢管呀,他们是锦衣卫。”
“锦衣卫?”侯恂狐疑地问道,“锦衣卫什么时候转行当了说书先生?”
“谁说不是呢。我刚听到门口有人嚷嚷,就出去准备把人打走。谁知还没开口,那个人就递了一块牌子给我看,锦衣卫!险些没把我吓死。听别的仆人说,北京四九城都有锦衣卫在说今天上朝的事。老爷,您这是得罪谁了?”
侯恂跌坐在椅子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朱诚,你这是往死里逼我呀。”
第二天早晨,侯恂现自己的霉运还没走完,因为《〈邸报〉增刊》把昨天朝会的全过程刊载了出来。《〈邸报〉增刊》是面向全国售的,这一下,候恂在大明算是臭遍了街了。
几天之后,扛不住舆论压力的侯恂主动上表请辞。皇上倒是没有挽留他,很痛快地就批准了他的辞呈。侯恂不敢回故乡,因为他知道乡亲们很可能为他准备了一大筐臭鸡蛋和烂菜叶。
他搬到山东蓬莱,也不敢使用真名实姓,改姓阎。他的后代出了一个名人,专门喜欢捧建奴的臭脚,把朱诚批得一钱不值,并以此谋生。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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