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惜日哪哪都没去。
趁刘妈妈出去买菜的功夫,在家催促田勇偷摸地上房补瓦。
田勇这自诩能文能武就不会贴砖补瓦的汉子,一早上又是冲出去买补瓦的材料又是四处打听补瓦这活怎么干又是跑回来补瓦,生生忙出来一身汗。
而田双的几番欲言又止,惜日全都视而不见。
脸上摆出一副明显的“别问,问就是不知道”的神态来。
田双:昨天伺候小姐洗完澡自己也洗了一个,然后似乎听到了些声音,然后小姐说是猫,然后她一个不小心在沐浴时就睡着了,然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今早就看到小姐的房瓦破了那么一大个洞?
一边挥汗补瓦的田勇一边想:是我失职了,以后晚上绝不出门。就在家守着小姐。补瓦真是个技术活啊,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然后直到刘妈妈买菜回来,田勇也没能补好。
为防刘妈妈知道瓦破了的事,田双一直在外望风,远远看到刘妈妈提着菜篮子回来了,急忙回院子通知惜日、田勇。三人手忙脚乱地“毁尸灭迹”,也就不敢再继续补瓦了。
清早,去大福园吃早点的龙茗。从慢慢细品到如坐针毡,站起来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看了三遍。
没看到田惜日。
去青柳街巡视钱庄。明明在内室翻看钱庄的账本,还是没忍住中途到门口张望了四次。
没看到田惜日。
紧接着又去了东四街。东四街店铺林立,走过来走过去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所有身材差不多的女子他几乎都瞄了一遍。
没看到田惜日。
中午到了临仙楼。下意识点了一桌子她上次点的菜,四下里张望,还几次站起来往楼下瞧,没吃几口菜,完全食不知味。
没看到田惜日。
然后,他在停鹤楼呆了一下午,拿着一本书倒着看了一下午。
还是没看到田惜日。
一整天都没看到田惜日。
龙茗发现自己有些不适应。
是的,不太适应。
这究竟是怎么了?
看到了烦,看不到……到处看!
就觉得哪哪都不对。
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不该与那人再有瓜葛,可明日便要离开苏州回京。这几日,索阁总是会想起田惜日见到他时戒备与疏离的目光。
想到田惜日如今的境遇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再想起两年前的那场夜宴,即便确有因果,自己那日所作所为也的确不甚妥当。可事已至此,若要他去道歉,又觉苍白虚伪,左思右想,索阁还是决定临行前私下里去见一见田惜日。
即便如此决定,可还是踟蹰了几日。
直到明早就要走了,索阁还是带着一名近侍步行来到了新竹巷。
门前,随侍上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打着哈欠的田双,正张着个大嘴,一开门看到门口站的竟然是袭郡王索阁!这嘴立马就闭上了,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来,就是脚下拖着的鞋……显得不怎么配合。
侍从刚开口问:“请问……”
碰!门被重重关上。
侍从一脸懵。回头看索阁,索阁也是一脸懵。
便听院子里女子大呼小叫:“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惜日的声音。
田双说:“袭郡王来了,就在门外。”
然后院中没了声音。
门外,索阁以及索阁的侍从都支棱着一双耳朵。
半晌。
怎么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呢?
侍从尴尬地回头看了眼自家王爷。
索阁不动声色收起了支棱着的耳朵。
又过了半晌。
侍从见自家王爷没有生气要走的意思,也没再问,识趣地换上笑脸,继续上前敲了几下门。
门开了,应门的还是刚才那位姑娘,只是这次看着温婉得体许多。鬓边还戴了朵簪花。
侍从笑着说:“姑娘,我家王爷前来拜访你家小姐。这是拜帖,还要劳烦姑娘入内通禀一声。”
就听田双干脆利落地挥手说:“不必了。”手挥到一半伴随着硬生生地三个字,声音突然一顿,再开口时神态举止包括声音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声音绵软的不像话不说,就连手指亦放在了嘴角边,小眼神也开始迷离了起来:“我家小姐不在,你们还是……改日再来吧。”
变脸就跟方才关门一样快。
侍从看呆了,一脸尴尬。心道,你不知道你刚才喊的很大声我们都听见了吗?可转念想到王爷与她家小姐之间的关系,这明摆着人家小姐不想见自家王爷,便回头看着索阁,等待示下。
索阁却丝毫不恼微微含笑,有其主必有其仆,想起当日田惜日易容成丑女模样被自己撞见时的情景,索阁笑意渐深。
便听索阁道:“是本王此来唐突了,若是你家小姐回来,还请姑娘转告一声,本王明日一早要回京城,若田小姐有物事带给京城家人,送来驿站即可。”
田双软软糯糯地道:“好的。王爷慢走。”
这就是赶人了,侍从脸色很不好。
索阁却是一笑,转身便离开了。
田双温柔地关上了门。
然后,上了门栓。
上门栓的声音还很大!
侍从再次蹙眉回头。
索阁却是无奈一笑。
晚上是龙茗为堂兄索阁所设的送别宴。
明知道田惜日不会出现,可龙茗还是在进入万喜楼时四处溜达了一遍。
饭桌上,龙茗频繁走神。看着三楼楼梯口站着的几个侍卫和除了他们这一桌空荡荡的整个三楼……开始了神不守舍。
席间,龙茗找借口下楼把一楼二楼走了三遍,一晚上心不在焉的样子让索阁很是诧异。
别问。
问就是:“唉,堂兄此番回京,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一副依依不舍的沮丧样。
得了吧,吃顿饭都要尿遁三遍,骗鬼呢!
要不是桌上还有苏州府的几位大人在,索阁想当场拍桌子。
幸好今日这顿饭不只龙茗和索阁两人,还有苏州府几位大人一同陪席。你说几句,我说几句的,倒也不显冷场。
这顿饭直吃到夜深方才散场。
送走了几位大人,又将堂兄索阁安置好。
吹着夜风,坐在马车里的龙茗酒醒了。
抬头,还是如昨夜般的明月。
月明星稀,他不喜。
回想今日,自己是怎么了?哪怕现在,心依旧无法平静。
总觉得少了什么,总想……
见到她。
见到她又如何?
再次对她的跟踪嘲讽嗤之以鼻吗?
不是。
不是这样。
所以为什么想见她?
他想干什么?
他好像什么都不想干啊。
可为什么想见她?
见不到就空落落的……
龙茗一怔。
见不到就……空落落的……难过到心绪不宁。
夜已深,四周万籁俱寂。
早先还在院子里打拳锻炼身体的田勇也进屋睡觉去了。
惜日却还就着烛火靠在窗边的软塌上看着书,时不时地看一眼没能补全的屋顶漏洞,想着明天早上要不要田双跟着刘妈妈一起出去,顺便找些借口让刘妈妈一上午都别回来时……就看到了一双小腿。
顿时坐直了身子。
如今屋顶窟窿变小,所以只能看到一双腿,单凭一双腿自然不能分辨来人,但惜日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来者是谁。
然后就看到那人蹲下身来,很是自然地将田勇今早千辛万苦补好的瓦掀了开来。
惜日挥舞着手中书颤抖地指着头顶,声音压得极低地说:“住手!你给我住……”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发现今早补好的瓦片被彻底掀没了。而且毫无声息……
田勇这补的是瓦还是豆腐渣啊?
惜日气得将手中书直接摔在了软塌上。
从洞口望去,重新站起来的龙茗高高在上负手而立。没看惜日,只看着远方……
今日的龙茗很不一样,打扮得十分正式。金冠束发,锦衣玉带,本就极为出色的容貌……当然现在夜太黑像惜日这种没练过武功的人也看不太清楚他长啥样。但是,秋风阵阵,衣袂飘飘,再加上脑袋后面刚好就是一轮圆月……
大晚上的,吓死人了。
然后就听龙茗说:“明日酉时初刻西边断崖,来见我。”
惜日顿时冷哼出声。
龙茗嘲讽道:“怎么,不敢来?”
“你说去我就去?”惜日不屑地嗤之以鼻。
“你不来,那天被你吓病了的很多人就会知道你家在哪。”
田惜日无语。
“只许你一人前来。”明显将惜日拿捏的死死的。
“去那里做什么?”没办法反击,惜日认怂了。
“少废话,来了你就知道了。”
这什么态度!惜日挑眉反问:“你就不怕我借此机会赖上你?让你娶我,让你为我负责?”
龙茗终于低下了头,一本正经地看着田惜日说:“本公子会怕这个?”
你不怕?那我就让你怕!惜日斩钉截铁地说道:“好,我去!”
龙茗又抬起了头看向了远方,高高在上,轻蔑地哼了一声,一挥衣袖,轻飘飘,踏月而去。
月亮洞底下的田惜日……眼巴巴地看着头顶的月亮洞。
和昨晚一样大的洞。
欲哭无泪。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第二天早上看着屋顶上再次出现的大洞的田勇……,心里愤懑,手握成拳,突然站起身来大声道:“小姐!这……”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田惜日说:“昨天补的瓦自己坏了,补的什么玩意儿……”说完拂袖转身走了。
独留田勇站在屋顶……冷冷的秋风在脸上无情的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