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其他两位早已当先而入,显然已是迫不及待。
他们之前已互通姓名,惜日化名李瑜,明路等人都称呼其为瑜弟。
其中一个是礼部尚书第四子傅津,外人都叫他津公子或津爷。另一人是兵部统领么子禧恩,大家习惯叫他禧公子或禧爷,还有一个纳兰旭日是当朝宰相的嫡孙,四人比惜日年长一至三岁,因惜日个子相对偏矮,长得又眉清目秀,在他们眼中像是十五、六岁少年,自被称为瑜弟,惜日顺水推舟称呼他们为兄长。众人兄弟相称,关系自然又拉近了一层。
五人由个伶俐的小丫头带着,一行人进入了二楼厢房。
刚一进门惜日就见桌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显然已经备好。想来今日即便她不做东,他们也已在这里定好了酒宴。
刚入座不久,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便走了进来,女子一进门就给在场的各位公子道了万福,此人正是万花楼老鸨万嬷嬷。
惜日上次去青楼除了一堆女人啥也没看到,这次来青楼,还是跟没见过世面似的,仔细打量着传说中的老鸨万嬷嬷,竟和她想象中的不大相同。
花枝招展却不俗气,举手投足自有一番成熟风韵,眼神精明通透,不似龌龊之辈。
当万嬷嬷的目光扫到惜日时,微一怔愣,一双眯笑的眼睛立刻透出惊艳之色:“哟,这是哪家的公子,长得这般俊俏?怎么从没见过?”
惜日讪笑,刚想开口。身旁纳兰旭日便接了话去:“他是外乡人,初来京城,是我们刚认的小弟,他姓李,万嬷嬷莫要刁难,找个新来的雏伺候我这位小兄弟就行了。”
傅津笑道:“是啊,万嬷嬷,我们刚认识的这位小兄弟,年龄虽小,却相貌不凡而且出手阔绰,你可不要怠慢了。”
话不多大的禧恩在旁微笑看着。
惜日默不作声,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这种场合说什么都觉得尴尬。
万嬷嬷笑着应了,却仍多打量了惜日两眼。
惜日镇定自若,并无丝毫畏惧躲闪。
万嬷嬷的目光从她的喉结,扫向了她的耳朵,继而又望向了她的鬓边。
终于认定了什么,对着惜日微微一福,道:“公子真是俊美,我自认识人无数,除去一人,还从未见过如此俊美优雅的公子呢。”
万嬷嬷这一番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惜日身上,一时间,几位公子再次认真地打量起田惜日来。
惜日从容淡笑,不露声色。
她的易容术本就相当高明,即便不戴面具自认也没人能看出她是女子。惜日今日没有戴面具彻底换脸,只改变了肤色和眉毛粗细,甚至在嘴巴上还能看到轻微的胡茬青色。一方面因为面具对皮肤有害,戴多了不宜,另一方面她没打算欺骗明路太久,有些事情得速战速决,否则夜长梦多。眼看婚期在即,她已没有更多时间耽搁。
她此番虽没带面具,可女性特征被她掩饰得很好,想认出她也不是易事。她有喉结,眉毛变粗,耳洞修饰不见,任何地方都看不出破绽,再来她的声音全然是个男人,举手投足也与男子一般无二,所以当下就连阅人无数的万嬷嬷也没看出惜日是个女人。
只不过万嬷嬷这句话成功让惜日的容貌成了这些喜欢美色公子们的注意焦点,总是大忌,但是,如果她不是拥有此等容貌,刚刚在戏园子里也无法吸引这群公子的特别注意吧。
成也容貌,败也容貌,有得必有失,又何须太过计较。
当下又听万嬷嬷媚笑着说:“盈盈听说今儿明郡王要来,早就准备好候着了,刚才已经问过好几回了。我这赶忙儿派个人去叫。各位公子爷稍等片刻。”说完退出屋去。
禧恩道:“瑜弟,你初来京城就带你来了这里实有不妥,不过若说这京城的酒菜,还当属万花楼的好吃,别愣着,来尝尝。”禧恩热络地为她布起了菜。
几人当中,禧恩年龄稍长算是大哥,纳兰次之,而明路排行第三,傅津则最小。
见禧恩为自己布菜,惜日微笑道谢,却被纳兰笑言见外,傅津更是大大咧咧地笑说:“今日结识瑜弟这么出众的人物,我们兄弟几个脸上也有光,是吧三哥!”
傅津嘴里的三哥,自然是明路,明路抬眸看了眼惜日,点了点头。
惜日忙笑道:“刚刚万嬷嬷真是谬赞,各位大哥不知道,小弟因这容貌也吃了不少苦头,说起来大家莫要笑话小弟,顶着这副容貌,无论走到哪里都太引人注目,想低调一些都难,唉……”
她这番话说得倒有意思,几人同笑了起来。
明路忽道:“人说红颜祸水,男人长得太美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傅津点头,似颇赞同此话。
禧恩却道:“瑜弟长得是太美了些,不过过几年若个子再长得高些,可以随我同去军中历练历练,兴许会多些男子气概。”禧恩面容黝黑,眉若朗星,一双浓眉透着一股刚毅,言谈中对军旅生涯颇为向往。
纳兰却道:“罢了,你粗皮粗骨投身军旅倒还不错,瑜弟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要投入军中还不被你们这些粗人给生吞活剥了去?”
众人闻言哄笑起来。
惜日也笑,说道:“今日得见几位哥哥,实乃小弟三生有幸,小弟先敬几位哥哥一杯,先干为敬。”说完,喝光了杯中酒。
禧恩道:“好!瑜弟爽快!瑜弟也切勿太过在乎自己的容貌,容貌乃父母所赐,长得好看也不是什么坏事,不必太过在意!”说完,也喝光了杯中酒。
其他三人也相继喝干了杯中酒。
这时,万嬷嬷带着几个女子一同进得屋来。
当先一人,皮肤水嫩,面色红润,脸庞稍圆,含羞带怯,先瞄了一眼屋内,一一扫过在场之人,多看了几眼明路,目光却在惜日这里停住,莲步向惜日走来。
其他姑娘也陆续进来,竟一个赛过一个的明艳,尤其最后一个,身姿婀娜娉婷,柔媚似水,连惜日都不自觉地望得怔忪。不用多想,此女子必是苏盈盈,盈盈似水秋波送,盈盈秋波若有情。难怪千金难求,难怪明路喜欢。暗暗看向明路,却见明路连头都没抬。
就听万嬷嬷笑道:“盈盈快过来。”
盈盈慢步向明路走去,每一个动作都异常地媚惑人心。
不知是不是惜日注视得太明显,一旁纳兰居然笑道:“瑜弟,看呆了?”
闻言,明路终于停筷抬眸看向了惜日。惜日尴尬地咽了口口水,道:“盈盈姑娘真美,小弟一时失态看得呆了。”
一旁已坐下的圆脸少女刚为惜日斟满了酒,听到惜日此话,略带羞怯地说:“公子,奴家叫小甜儿,在你身边坐了好一会儿了,你连正眼都没看过人家一下。”
纳兰一听笑道:“小甜儿,我这瑜弟还是个未开窍的,你可小心伺候着。”
惜日一听这话,不仅脸红了起来。小甜儿也面颊泛红,低声应是。
傅津忘形地搂着身边红衣女子大笑道:“瑜弟,你也不小了,还会看着姑娘脸红,看来还真是个未开窍的,今天哥哥就教你几招,你要这样,她们才会高兴。”说完,狠狠地亲了身旁女子脸颊一下,放开时,红衣女子脸颊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印子。那红衣女子不依不饶地捶了傅津几下,其他几人顿时大笑起来。
见此情形,惜日脸更红了,干笑了几声,把小甜儿倒好的酒喝了个精光。她是有些酒量的,所以并不惧怕喝酒。
“瑜弟你也亲一个,亲一个,小甜儿肯定高兴……”傅津哄闹着。
“哈哈,定要亲一个。”纳兰在一旁也起着哄。
惜日干笑几声,眼神飘忽,手心冒汗。禧恩和明路虽未起哄,却也一脸微笑地看着好戏。
惜日转头看向身旁娇羞无限的小甜儿,把心一横,闭上眼睛,嘟着嘴凑了过去……
为了悔掉这门婚事,她豁出去了!
终于在小甜儿脸上碰了一下,小甜儿的脸更红了,不比惜日的差多少。
大家当即哄笑了一番。
众人一番笑闹后,有些微醉的傅津突然道:“你们说,瑜弟和盈盈哪个更美些?”
盈盈正在为明路斟酒,一双美眸温柔地注视着惜日,惜日即便是个女人,也禁不住被勾引得心神微漾。
其他人听了这话,便仔细地端详起来。
惜日笑道:“傅兄哪里话,小弟自认比不上盈盈姑娘,盈盈姑娘就算不是天下第一美人,至少也是京城第一美人。”
傅津闻言“咦”了一声,道:“京城第一美人?传闻不是田尚书府上的二女儿田惜日吗?这倒巧了,她正是明路的未婚妻。”
说到这儿,便听明路道:“谁知道传言是真是假,你我又没亲眼见过。”
惜日仔细观察着明路的神色,见他说的不似假话,看来他之前也没注意过自己,那么是不是说明,他对这门婚事也无多少意愿,心下不禁有些雀跃,他不喜欢自己,自己也不喜欢他,这事就好办多了。
禧恩却道:“两年前,我姐姐曾在索阁的庆功宴上见过这个田惜日,听她说,此女子姿色平常。”
傅津接口道:“你姐姐?禧恩,你姐姐说过哪个女人漂亮?你姐姐只认为自己最漂亮。”
禧恩不以为意,也笑道:“这倒是。”
纳兰道:“我倒是挺好奇这个田二小姐的,听闻她已有两年未在京里露过面,自从索阁……”话音忽顿,似意识到此事与明路有关,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惜日却在这时接口:“索阁什么?他又是谁?”
明路似没听到,仍就在盈盈的伺候下不紧不慢地吃着菜。
纳兰见明路不甚在意,接口道:“索阁就是袭郡王,两年前,皇上本欲赐婚田惜日和索阁,却被索阁当场拒绝,还暗指这田二小姐是妒妇,自此京中再没有人家愿意娶这田二小姐,后来京中又有谣传说她生了个克夫克母的命相,从此更是乏人问津。”
惜日又问:“那怎么又……?”惜日并没说全,只是看着对面不甚在意的明路。
纳兰一笑,却未回答。
傅津接口道:“瑜弟,你是外地人或许不知道,索阁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再说娶一个女人罢了,在我们眼里谁都一样,何况还是京城第一美人?!”傅津暧昧一笑,“也没什么吃亏的。”
惜日道:“京城第一美人,难道会比盈盈姑娘还要美?小弟心下真是好奇之至啊,真想一睹芳容。”
明路突然接口:“不过是个女人,美不美又如何。”
这是对自己未来的夫人有多不在意啊。惜日心塞。咦?不是说他好色风流吗?
再见坐在明路身边的苏盈盈面色顿时一僵。而在座其他几位女子则是若有若无地瞥了眼苏盈盈隐有嘲笑之意。
禧恩却接过话去:“瑜弟,我们随意惯了,你也不要太见外,我们这帮兄弟从小一块长大,偶尔还会同吃同睡,有什么话也都会直来直去,你勿要见怪。说起来,我们四人眼光都很高,一般人也看不上眼。今日众兄弟不知怎么都对你有了好感,说来也是缘分,来,为兄年纪最长,再敬你一杯。先干为敬。”说罢,一杯水酒仰头灌了个干净。
惜日也起身回敬:“大哥,小弟也很高兴和几位哥哥相识,小弟也干了。”仰头也把手中之酒喝了个干净。动作干脆利落,配上那张脸,还有些潇洒,十分博人好感。
“好。”见惜日喝得痛快,禧恩甚是高兴。
纳兰不甘其后,也斟满酒向惜日敬了过来。
傅津也按耐不住,举杯说道:“瑜弟,你年纪轻轻却不矫情,看着爽快,尤其你的长相,看着真是赏心悦目,你这弟弟我傅津认下了!来,干杯!哈哈……”
惜日干笑,和傅津碰杯豪饮。
明路也道:“盈盈你也去敬瑜弟一杯吧。”
盈盈软软应了声“是”,纤纤柔夷端起一杯酒就要起身。
惜日赶忙站起,笑道:“明郡王客气了。盈盈姑娘是明郡王的红颜知己,盈盈姑娘沉鱼落雁之容小弟一见便惊为天人,小弟斗胆先敬盈盈姑娘一杯,愿盈盈姑娘心想事成,事事如意。”
苏盈盈听出话中影射之意,偷瞄了明路一眼,见他没有丝毫不悦之色,心中暗喜,对着惜日羞怯地笑了笑,盈盈一拜,道:“谢李公子吉言。”
“姑娘客气,在下今日能一睹姑娘芳容实乃三生有幸,在下先干为敬。”惜日笑着喝光了酒,神色未变。
禧恩笑道:“瑜弟的酒量看来甚好啊,今天高兴,我们不醉不归!”
这些人认定了不醉不归,那就一定要喝醉。
惜日本是有些酒量的,但可不是海量,她也会醉,虽然她不想醉,可有些事情,是无法预料和控制的,她知道此计十分危险,可如今是和明路接近的大好机会,她不能放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也只有拼上一拼了。
酒喝得越多越有气氛,几人推杯换盏,称兄道弟,偶尔各自调戏一番身侧依偎的貌美小女子,看着她们娇羞无限,脸红心跳,自是乐不可支。
众人喝得乐了,命姑娘们跳舞助兴,鼓乐齐鸣,甜美的歌声绕耳,少女们舞姿婀娜,真是人间天上一般。直到几人喝得忘了形,与姑娘们一起同舞,直至此刻,惜日才真正领会了这些公子如何的放荡形骸。
惜日也已有些醉意,身边有个体贴温柔的美人伺候着,很是舒服,心中暗道:难怪男人都喜欢来这温柔乡销金窟。
宴席终于散了,他们一行人东倒西歪地出了万花楼,一路上大喊大叫,本来万花楼门口已有轿子备好,可这群公子今日似乎喝得颇为尽兴,都拒绝了轿子,傅津提议要送他们新结交的好兄弟回家,其他人竟然同声附和,就连明路都说好。
此时夜已深,酒的后劲又大,惜日已然脚下虚浮东倒西歪,可心里却尚有一丝清明,不断提醒着她,不能回家,不能回家……八壹中文網
惜日忽然指着背后,酒醉后,声音都变了,大笑道:“我家就住万花楼,今晚我就睡这!”
禧恩已经醉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却也大声喊道:“好,今晚我们都睡这里!走!”
一群刚出万花楼的人又呼啦拉地回去了,万嬷嬷自然细心接待,本想分别安排住宿,明路却不满地摇头摆手,大声道:“不要,我们要住在一起!”
傅津道:“好,我们好久没睡在一起了。”
这四人一向放荡惯了,万嬷嬷见怪不怪,而且都是男子,想也没什么。就把五个人都安排在了一个房间。
惜日虽然醉了,可心里却觉得不对,想独自一人走掉,可脚下虚浮,不太听话,险些跌倒,幸好被小甜儿扶起,可一旁纳兰却不满地嘟囔道:“你不能和你的小甜儿一起去睡,你也和我们一起。”
纳兰力气很大,拖着惜日就进了屋。一旁的小甜儿也只得放手。
屋里有一张大床。他们四人先后都爬了上去,各自占据了位置。想是醉得厉害了,根本顾不了许多,倒头便睡。
惜日也醉了,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上去,不能上去……
她想转身离开,手却突然被人拉住,一个踉跄,便栽在了床上,怎样都爬不起来了,迷迷糊糊中听得纳兰叫她爬上来,她往下挣扎再挣扎,恍惚又恍惚,眨眼又眨眼,最后……闭上了。
次日晨,总觉得心里头似乎被什么东西舔得痒痒的甚是难过,惜日朦胧醒来,好像隐约看见自己的脑袋枕在明路的肚子上,脚踩在了禧恩的脸上,一只胳膊被纳兰旭日抱着当枕头,另一只手的大拇指赫然在傅津的嘴里,傅津正香甜地舔着……
这是梦……这肯定是梦……
惜日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