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日心中有气,本想不理,可转念一想,既然明路这么想看她与索阁相遇的场面,为何不如他所愿!
轿子被放了下来,一旁丫鬟小心掀开轿帘伸手搀扶惜日下轿。
惜日俯身出轿,本是一脸不耐烦,却在抬起头时已是笑面如花。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向了索阁,眼中只有索阁,还有各种惋惜不舍,然后盈盈一拜,我见犹怜地道:“惜日见过袭郡王。”
索阁虚扶,他们彼此心知肚明,此番二人已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索阁道:“田小姐多礼了。”
“看来你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明路自二人神色中有所察觉。
“是啊,我们见过好几次了。”惜日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一边说一边注视着索阁,眼中似只有索阁,再无旁人,始终不曾看明路一眼。
索阁一笑,对明路道:“确实见过几次。”
明路似笑非笑地道:“你二人倒有些缘分。”
“何止,我二人……缘分不浅。”惜日话里有话,眼中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明路微眯了眼,沉了面色不再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僵滞,索阁道:“在下还要进宫当值,就先行告辞了。”
就在索阁抬步欲走时,惜日忽然挡住了索阁的去路。
在索阁探究的目光中,惜日还贸然更进了几步,越发靠近了索阁,随后踮起脚尖,微微扬起了头,一张笑脸也因此更近了索阁几分,只听惜日柔声道:“王爷,我们约个时间见个面吧,有件事我一直想知道。我希望你能当面给我一个答案,否则我连做梦都会梦到你。”明明是小小声说着话,可惜日知道明路能听清楚。八壹中文網
明路隐然已有怒意。
自惜日靠近,索阁的目光便停在她的面庞上,不知怎么回事,竟有些神思恍惚,待听完惜日的话,索阁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略略后退了一步和惜日拉开些距离,方才正色道:“在下还有要务在身,告辞。”
索阁侧身便走,与惜日擦身而过时,忽听惜日轻声道:“当初为何拒婚?”
索阁脚步微顿,却也只是一顿,正欲大步离去,不料,惜日随之而来的另一句话,让索阁几乎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田惜日道:“我还时常梦到你呢。”
由始至终惜日说的话,不只索阁能听到,明路也能听到。
明路斜睨着田惜日,田惜日好像后脑勺也长了眼睛,能感受到了明路的注视。当下惜日含笑回头,摆上一脸的星光灿烂,眼神迷离地注视着明路,一脸如痴如梦,安抚般地说道:“放心,我的路路,我心中还是你最好。”
明路脸色已难看到了极点。
惜日险些笑出声来。眼角眉梢洋溢着笑意,扭着腰肢挥着帕子上了轿子。
西门是王公大臣进出皇宫的必经之路,方才经过的路人及在场奴才都看到了她与索阁的纠缠,这女人如今已是自己的准王妃,却敢当着他的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索阁眉来眼去,纠缠不清,如此不自重,可谓寡廉鲜耻之极,明路想到此处,面色沉郁。
以前还曾怀疑瑜弟就是田惜日,如今越发肯定,瑜弟绝非这种寡廉鲜耻的女子,他俩绝不是同一个人!即使容貌再像,但性格却是天差地别。想到瑜弟几次三番劝他毁婚,说田惜日配不上他,如果瑜弟真是田惜日,根本没有劝他毁婚的道理。
这个田惜日,当着他的面与索阁调情,真是令他作呕。一想到此,明路心中厌恶更重。
惜日没有猜错,明路原打算带她去见李瑜。但经过方才之事,明路心怀愤怒,此刻看着惜日的目光已是十分轻蔑,对她的厌恶已完全不加掩饰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看到田惜日可恨地摆出一副撒娇似的姿态,像是压根就没感受到他的怒气和厌恶一样,不禁反感更胜。当下冷哼一声,再也不顾田惜日痴痴地凝望,也不顾忌外人若有似无打量的目光,拂袖离去,连一句虚伪地告辞都已懒得说。
这个女人,他受够了!
惜日见明路冷漠嫌弃地离开,笑容渐渐从脸上消失。注视着明路决然离去的背影,疲惫地闭上了双眼,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暗道:他终于放弃带她去什么劳什子地方了,谢天谢地!
不管什么地方,今日都还是少露面为好。毕竟田双此刻还假扮她的模样在大佛寺中,她得尽快赶回去问问情况。想到这里,惜日也顾不得许多,立刻俯身上轿,随即吩咐道:“回府。”
惜日先回了田府,遣退了与她一同进宫的丫鬟,换好便装,坐上马车出了田府,往她暂住的老宅赶去。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在回老宅的途中,遇见了两个此刻最不想遇见的人。
傅津,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风流公子,混世魔王。
凡是认识傅津的人都知道,他性喜女色,最是不耻男色。
说也奇怪,傅津的父亲、大哥都好男色,府里还养了许多男伶。但唯独他这个小公子对此十分的厌恶,甚至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凡是认识傅津的人都知道,他不近男色,甚至性喜男色者他都不耻与其为友,就连他的父与兄都甚少提及。
但自从傅津认识了李瑜,似乎有了些不同。
不得不承认,货真价实的男子李瑜很让傅津喜欢。
李瑜,乍见时只觉其丰姿俊美,举止优雅,结识后,更觉其才高八斗,胆色过人。但这些都不足以吸引傅津,才子、美男,他见得也不少。比李瑜更媚惑人心的男伶他也见过,但从来都不曾令他心生惋惜之情。
唯独这个李瑜,总能让傅津想多看几眼。
还记得,有一次,傅津喝得七八分醉了,看着对面时而谈笑风生,时而畅快喝酒的李瑜,会不知不觉看到发呆,满脑子想的都是李瑜女装的模样。
直到被李瑜发现,微醉地对着他笑,眉角眼梢说不尽的风情,竟令傅津情不自禁全身颤抖起来。
之后,傅津喝到醉了,模糊不清地扯住一人喊道:“瑜弟,你有没有妹妹!让她嫁给我!一定要让她嫁给我!”手却被甩脱,只听那人说道,“傅津这小子又醉了,满嘴胡说八道。”乍一听,好像是禧恩的声音。而那时,瑜弟早已离席,没听到傅津酒醉后的“肺腑之言”。
事有凑巧,虽然李瑜在翠峰楼内被确定绝不是个女人,这当然令傅津惋惜,但却有一个和李瑜十分相像的女子,那人正是明路的未婚妻——田惜日。
田惜日,明郡王的准王妃,傅津未来的三嫂。
以前,傅津对田惜日不太熟悉,虽听闻她是京城第一美人,但因其出身和田大人为人虚伪势力,傅津一直认为田惜日也不过空有美貌,实则定是骄横无趣的。
但自从遇到李瑜,又在那一夜见到了真正的田惜日后,一切都有了改变……
那样的田惜日,当真惊世骇俗!令傅津永生难忘!
甚至有一次,傅津在还梦见了那个穿着似花蝴蝶,张开双臂夸张地奔向他的田惜日,嘴里面居然喊着:“津津……”
深夜里,傅津陡然惊醒!一摸额头,全是汗……
直至今日,每当提起田惜日的名字,傅津与纳兰旭日都会不约而同的唏嘘不已。而看到李瑜时,不知为何,总令傅津有种和田惜日重叠的错觉。
听明路说起明儿一早要进宫见皇太后,而且会见到田惜日。
提起田惜日的大名,他和纳兰旭日同时相视一笑。
明路自然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却没有多言。
傅津突然有个想法,对明路、纳兰旭日道:“长得相像的二人同时见面的场景想必十分有趣,明路,不如明日你带那田惜日过来,我和纳兰旭日顺道去找瑜弟,让他二人见上一面,你看如何?”
闻言,明路一双凤眼微微眯了起来。
傅津与明路一起长大,自然十分了解明路的习性。看到他忽然微眯起了眼,傅津便已知道,明路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心底也起了几分期待。
再加上纳兰旭日在一旁鼓动。
明路果然没有拒绝。
第二日,傅津与纳兰旭日约好一同来到瑜弟的住处,却见大门落了锁。
他们竟扑了个空。
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来人,傅津和纳兰旭日只得先走了。不禁扼腕应早点派人来通知瑜弟一声。
二人在街上走着,傅津正侧耳听纳兰旭日说着话,没留意一辆马车自身边经过。刚巧,路边有滩积水,马车速度稍快,污水溅到了傅津身上。傅津当即大声断喝:“站住!”
赶马的车夫一回头瞧见身有脏污的傅津,立刻勒停了马儿,知道自己闯了祸,赶忙跳下车来向傅津陪不是。
但傅津是何人!不由分说,伸手就甩了车夫一巴掌,车夫的脸立刻肿了,却不敢多话,只是不停地作揖求饶,显然是认识这个一向无法无天惯了的混世魔王。
纳兰旭日在旁摇着头,一脸惋惜,却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
车夫不停地作揖陪不是,傅津看着不停道歉的车夫,竟然越看越怒,猛然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上去就是一顿拳脚,车夫在地上不停翻滚哀嚎。不止如此,傅津打了车夫还不够,目光怒视马车,见马车停在那里原地不动,车身并不华丽,便上前喝问道:“车上是谁,好大的胆子,竟不下车向本公子……”
后面的话因看见车内所坐之人顿时噎住,就像是一个正在滔滔不绝大声说话的人被忽然点住了哑穴一般。
此时,马车一侧的帘子被一双玉手微微掀开了半边,一张芙蓉面露了出来……
纳兰旭日的目光突然一亮……
只听到车中之人以极甜的声音说道:“这位公子,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去了。”傅津心想,难道京城还有比我更嚣张的?这时就听那女子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借故拦住我的去路,不过是想见我一面罢了。唉……,真是的,这年头,登徒子太多了,都想一睹我的芳容,千方百计地不过就是要见我一面,唉……做京城第一美女真是太难了。”
傅津目瞪口呆。
纳兰旭日哭笑不得。
车上之人说完这番话后,还以帕掩嘴“咯咯咯……”地娇笑了一番,之后向傅津抛了一个眉眼,说:“这人也见到了,公子总能放我们走了吧。”方对一旁看得瞠目结舌地车夫道:“走吧。”,这才妩媚地放下了车窗帘。
车夫听到主人命令,犹豫地看了一眼尚未回过神来的傅津和纳兰旭日,陪了一礼,见他二人没什么反应,立刻一瘸一拐地爬回了车上,急忙驾车跑了。
马车渐行渐远,终至不见。
纳兰旭日轻声问道:“她是不是就是田惜日?明路的……那个……”实在说不下去了,一想到方才田惜日那番话只觉明路万分可怜,声音都不自觉地带了低八度的颤音。
傅津久久没有回应,他瞪着铜铃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没听见纳兰旭日说的话,也忘记了衣衫上的脏水。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近处细瞧,田惜日和李瑜真的太像了,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一点,让傅津震惊,因为这世间真的有一个女版的李瑜!
纳兰旭日以为傅津被刺激到了,心有戚戚焉地低叹了口气,拍了拍傅津的肩头。傅津这才回过神来,方听纳兰旭日感慨万千道:“唉,这田惜日每次见到都让我难免瞠目结舌啊。”
傅津深有同感地点了下头,说道:“简直是叹为观止。”言罢,方才收回视线,忽觉手脚有些发软,大概是方才太过紧张的缘故。他真怕梦里那一幕成真,想着田惜日花枝招展流着口水扑过来叫他“津津”,手脚能不发软吗?
纳兰旭日道:“快些吧,田惜日既然回来了,那么明路可能已经在雪竹阁了,只是如此看来,明路定然也没完成任务。”
傅津却道:“我这身衣服……”
纳兰旭日看了看傅津衣服上的水渍,道:“别管了,无大碍。”
傅津只得作罢,道了声:“晦气。”便与纳兰旭日同往雪竹阁赶去。
雪竹阁内。
明路已经坐在这里有一会儿了,傅津和纳兰旭日还没到。
想起刚刚西华门外的情景,心里不禁有些烦躁。
一直以来,他都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今天他不想控制。不管怎么说,田惜日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的准王妃,田惜日即使再不堪也必须一辈子忠于自己。但田惜日竟然当着他的面和索阁调情纠缠不清!还说什么梦里梦到索阁!想到此处,明路便难忍怒意。不禁又有些懊悔,当初若不是自己,她和索阁……说不定已经举案齐眉了吧!
还记得两年前的宫中夜宴。
灯火辉煌的皇宫大内,水晶般的珠帘被玉手撩起的瞬间,田惜日侧望过来的容颜,是如此娇媚撩人,眉眼间的光华令明路一颗心全然失控。
而后,那一晚明路都有些心不在焉,始终期待着多看田惜日几眼。
索阁拒婚了,意料之中,众人依旧谈笑风生,但明路却知道很多人心里都在幸灾乐祸,因索阁没有娶到京城第一美人,且得罪了国舅爷和太后。
之后,背地里也有人耻笑索阁,说他就是个只知道打仗的武夫罢了。
但唯有明路知道,索阁拒绝田惜日的真正理由。
两年前,领兵在外的索阁回京述职。
傅津近日里因为一座宅子的事吃了索阁的暗亏,提起索阁很是不满,说他:“不过打了几场胜仗便心高气傲目中无人。”
明路面上虽笑,却认为有那么几分道理。索阁与他不同,倒与禧恩有些类似,同样出身军旅,同样果断狠辣。但相对禧恩,索阁更善于用自己看似儒雅知进退的外表掩饰内心真正的狂妄嚣张。
纳兰旭日曾笑着调侃明路:“自索阁回京,众人谈论的话题都转移到袭郡王的身上,尤其是那些一天只知道找个好夫君的女人们。明路你近日身边恐怕清净了不少吧?”
明路笑,没承认但也不否认。有时候,一些人,一些事常围绕着你,令你生烦、生厌,但若那些人,那些事忽然不来烦你了,难免有些……怅然若失吧。
不过,这些明路也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那晚的宫中夜宴。
明路入宫时偶然间在宫中后花园听到了田贵妃的贴身小太监说圣上有意将田贵妃的妹妹许配给袭郡王索阁。得知这个消息,明路一下子心里像是空了,莫名地有些乱,像是自己一直珍惜不敢碰触的珍宝要被人平白盗走了一样,第一个出现在脑子里的念头就是想方设法毁了这赐婚。
那一晚,明路留意到索阁的近身随从收到了许多女子的信笺,以明路以往的经验,很清楚那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明路中途离席,暗中写了一封信笺,落上了田惜日的名字,并安排跟随他进宫的侍从找了个新进宫的婢女假借田惜日之名送了过去。
索阁十三岁时就已从军,十五岁因立下战功被封为前锋参领,后守边疆五年多,近日才被调回京城,皇上更赐封其为袭郡王、大将军加封护军统领职,年纪轻轻便官至二品,手握京城重兵,备受恩宠。一时间门庭若市,巴结奉承者众。
但索阁毕竟刚回京不久,对京城的一切还不十分了解,今晚也是他第一次参加皇宫夜宴。所以,当这许多带着各种熏香的信笺被拿到索阁面前时,索阁并没有翻看,正要随手还给侍从,便见明路走了过来。
明路看着索阁,也看到了他手中的这些信笺,微微一笑,随手拿起了其中一封,看了一眼上面所附的名字,颇为惊讶道:“袭郡王当真艳福不浅,这田大人家的二小姐,可是京城第一美人,没想到就连田二小姐都仰慕袭郡王,袭郡王好福气啊。”
索阁听明路如是说,心下也不禁好奇,京城第一美女田惜日,他虽回京不久但也听几个朋友提起过,当下顺手就打开了那张信笺。
看了一眼,笑意便凝在了索阁的脸上,眸中闪过厌色,不易察觉地冷哼了一声,随手便将那张信笺扔回了本就没打算看的那堆信笺纸中。
明路一笑,道了句:“我听说,太后有意撮合袭郡王和田二小姐,在下便先恭喜袭郡王抱得美人归了。”
索阁面沉如水,幽幽看着明路,却未回应。
明路笑了笑未再多言,见有人过来与索阁攀谈,便信步而去。
当晚,意料之中索阁拒绝了皇上的有意指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