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路和陈喜二人带着被点了穴的惜日骑马狂奔至松树林,果然看到阿三和喜天两个人候在那里。
此时丑时尚未到。
二人见张归一和王来回来了,立马迎了上来,还亮出了身上的腰牌,腰牌在黑夜中发着绿光。陈喜见状也立刻掏出身上腰牌向对面晃了晃。那二人一见,立刻上前见过二当家,而明路假扮的王来因扛着惜日,身高不显,也没引起喜天和阿三的过多注意。
今晚本就无星无月有些暗沉,此刻又突然刮起了大风,似乎快要下起雨了,天空越发阴沉黑暗。
见事情顺利,众人未免生枝节,也未多话,一路骑马狂奔向了山寨。
这喜天自见到王来马前的叶飘飘后,便神色古怪。
一路上,喜天几番瞄着裹在被子里的叶飘飘,神色异样。
明路看在眼里,暗暗提防。
而另一人就是当日扮做白云随从的阿三,他并未过多注意明路,只跟随陈喜一路策马狂奔,偶尔瞄到喜天一副贼眼在叶飘飘身上瞄来瞄去的,只是冷哼。
一行人向大罗山上奔去,穿过树林,前方现出一条小路,小路颇窄,只能单人单骑独行而过。
阿三在前带路,陈喜随后,喜天跟随,明路跟在最后。
明路暗忖:这必是一条入山的近路,因行在最后,明路沿途暗中留了标记。
翻过了两坐小山,就见眼前路渐变宽了些。
而这时,天下起了雨,山上风大,虽然雨尚且下得不大,却一会儿就淋透了几人,一行人却并未因此停歇,继续冒雨前行。
再向前行了二里左右,来到一处三岔路口,阿三当先进了左边的岔路,又向前行了一会儿就看见两侧俱是陡峭的悬崖,当中正是山寨入口的大门。
尚距寨门百步之远,几人当即下马,却见阿三吹了三声口哨,口哨声很特别,抑扬顿挫似有一定规律。
明路举目望去,隐约可见城墙上和两侧悬崖有人影晃动。
这时,城墙之上有人喊道:“举头望明月。”
阿三立刻回道:“留下买路钱。”
“下面的可是三哥?”城墙上有人高声问道。
“正是,快开门,老子和二当家都被淋湿了。”阿三回道。
“是,是。”城墙之人一边答,一边吆喝着守门人打开了山寨巨大的石门。
轰隆隆的响声在暗夜里分外响亮,看着这高约三丈的巨石之门,明路与陈喜并排而站,彼此互换了一个好险的眼色。如果今日没有阿三在,他们恐怕还进不了山寨。而这巨门明日一定要想办法打开,不然大军攻山必十分困难。
终于一行四骑,顺利地进入了大罗山寨。
大罗山果然可怕,除了大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里面更设有三道关卡,亦都是据险而守。
众人顺利地过了三道关卡,立刻有人牵了马去,又有人提着灯笼,拿着雨伞上前为陈喜挡雨照亮带路。
走了好一会儿,明路暗忖:如果不是因为此刻雨越下越大,有人为陈喜撑伞照亮带路的话,恐怕陈喜就要露出马脚了,因为谁也没想到去张归一住处的岔路竟然会这么多。
一路陈喜假意看着棉被中的李瑜面露色急,似已顾不得其他,眼中只有棉被中的美人。当下就此机会,随意打发了阿三和喜天各自回房休息。催促着明路扛着美人快送到自己住处。
可当陈喜在前走了,喜天却拦住了明路的去路。
明路注意到,喜天看着他肩头的叶飘飘神色颇为嫉妒。
当下明路不方便出声,毕竟他的声音与王来有初入,便冷眼看着挡在面前的喜天。
喜天不悦地道:“王来,今晚二当家自有美人服侍,怎么你也想去插上一脚?”
明路只简单低声道:“不敢。”
“哼,不敢就好,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喜天不悦地瞪了明路一眼,明路却始终低着头,喜天跟身边提着灯笼为其引路的人道:“你去送那叶飘飘。”,明路稍一犹豫,却未敢多言,放下了肩头的惜日,而后就听喜天又与他道,“今晚太冷,你跟我走吧,今晚二当家不会想起咱俩,我们一起睡。”说罢,也不管明路答不答应,拖着明路就走。
什么?和他一起睡?!他也配!明路真想把面前的喜天掐死,但当下却是不动声色地跟着他走了。
而阿三在旁看着他们一脸的不耻,想来很看不起王来和喜天这种出卖色相的男人。当即先行离去。
一方面自己不知道回房的路,另一方面他不想露出马脚打草惊蛇,如今他们深入虎穴,一步走错,便会立刻露出马脚,死在此地,所以明路只有忍耐。
明路下意识回头看向走出一段去的陈喜,而陈喜也正巧回头看了眼他。明路摇了摇头,陈喜便立马明白过来,疾步而去。
随喜天进了院子,明路暗暗打量,见喜天住的地方比较幽静,没有其他人,很好下手。
进了屋后,明路正想在后面点了喜天的穴道,却不料,喜天当即开始脱起了衣服,本来都是男人也没什么,但明路一想起这喜天说要和他一起睡觉,就觉得厌恶。
这时,这个不知命已悬于一线的喜天还对明路呼喝道:“天气真冷,王来,去打盆热水来,给我烫烫脚。”
什么?让他堂堂王爷给他一个山贼的男宠打洗脚水?
喜天边脱衣服边不满地道:“那个叶飘飘不过仗着有几分美貌,对了二当家的胃口,二当家也只是图一时新鲜!哼,想跟我斗,贱人,过一久还不是跟你一样被我使唤,都是贱人!”
明路破天荒头一次被人骂成贱人,明路眸中闪过杀意,听到喜天竟对李瑜心存歹意,不禁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杀意。
从腰间摸出了一枚铜钱,扣在手中。
又听喜天不怀好意地道:“不过……那叶飘飘皮肤确实细致,真他妈的像个娘们,等二当家玩腻了,我也要……嘿……”
脱掉衣服的喜天,这时转过身来却发现身后的王来始终没有动,当下斥道:“他娘的,你聋了!还不快去打水,伺候大爷……”
身体突然定住,声音嘎然而止,一枚铜钱嵌入他的肋下。
看着面前眼睛咕噜咕噜转、全身几乎赤裸的喜天,明路觉得份外厌恶,伸脚一踢,喜天顿时飞跌到了床上,胸口清晰地印着一个泥脚印。可一双眼睛依旧不死心地奋力地瞪着他,满眼地不相信。
明路看着厌恶,又飞了一枚铜钱,打在他的昏穴上。喜天白眼一番,昏死过去。
明路反感地瞥了床上的裸男一眼,他本可以杀了喜天,但杀了喜天不仅脏了自己的手,万一被人发现,还会打草惊蛇,不如先留他一条狗命,将他扮成熟睡的样子,只要到了明日,待禧恩带兵攻上山来,此人也活不了,就让他多活一会儿。
明路用棉被盖住喜天裸露的身体,又弹下纱帐挡住,随即悄然出门向原路返回,再回到来时的岔路口,顺着陈喜离去的岔路追了上去。
一路上又遇到几处岔路口,沿路若不是有陈喜暗中留下了记号,明路一时半会还真未必找得到陈喜。明路只觉这大罗山地形复杂,暗道等会儿到了张归一的住处,一定要先寻到地图先行送下山去。
到了路尽头的一处院落,明路见四周没有任何人,想来陈喜有意撤下了所有守卫。
明路谨慎地闪身进了院中,见院内有两处房间亮着烛火,便来到了一间房外,从门缝向里望去,正看见陈喜在屋里四处翻山寨的布置图。
明路推门而入,陈喜一惊,回头一看是他,放下心来。
当下对明路一拜,道:“王爷,刚刚委屈您了。”
明路道:“快起来,事出突然,你做的很好。先不说这些,地图找到了吗?”
“还没有。”
“时间不多了,我们分头找。”
“是。”陈喜道。
二人分头寻找山寨的地形图。
据打入大罗山寨的探子回报,大罗山寨的地形图一共有两份,其中一份就放在二当家张归一的书房内。
可他二人几乎翻遍了所有地方,也没有找到地形图,正着急间,明路发现墙上挂着的一副画有些古怪。画中一角提着李白的诗,正是那首: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他忽然想到了大罗山暗号的下一句,留下买路钱,他掀开那幅画,看向画后的墙,却失望地没有任何发现,正有些懊恼,忽听陈喜道:“王爷,你看画的后面!”
明路将画翻转过来,只见上面画的正是地形图。不由得大喜!
此时寅时已过,时间紧迫,陈喜当即以二当家的身份冒着雨离开了山寨。
明路则留下来守着惜日。他吹熄了书房的烛火,来到另一个屋,正是张归一的寝房。
惜日此刻正昏睡在床上。
明路走进屋内,静坐了下来。此时,四周除了雨声和惜日均匀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明路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天明,等待着官兵攻上山……
他没有为惜日解开穴道,想让他再多睡一会儿。
房外大风起,屋内烛火摇曳,明路侧首看着床上睡着的李瑜,微微出神。
不可否认,李瑜长得与田惜日真的很像。不是没怀疑过他的身份,但或许一切就如陈喜长得向张归一,不过是上天的一个玩笑。
他曾经派人去苏州调查过李瑜,得到的结果是:苏州确有其人,是一个布商的第三子,人称李三公子,听闻他从小便喜欢四处游历,增长见闻,为人博学多才,风姿俊逸,是一位翩翩佳公子。他还看过李瑜小时候的一张画像,他自小便与田惜日有六七分像了。
所以无论田惜日、李瑜、龙茗是否都来自于苏州。
也无论他是否还怀疑,或耿耿于怀。
李瑜都不是田惜日。
其实,风姿俊逸,还不足以形容李瑜的美貌,他长得太美,美得太容易令人误会他的性别。
他也曾不愿相信,他也曾想……为什么李瑜不是田惜日?为什么,李瑜不是一名女子呢?
可事实便是,李瑜根本就不是田惜日。
因为他亲眼见过李瑜的男性身体。
房外大雨瓢泼,四周一片黑暗,窗外树影摇曳,映在窗棱上,张牙舞爪。
明路起身来到床边,于近处凝视着床上的李瑜。
恬静的睡颜让此刻的李瑜看起来更像是一名女子,那个他渴望得到,却终究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让他错认了的女子……
手指缓缓伸出,轻触上了李瑜的脸,一股战栗顺着指尖直抵心底。忽然有种感觉,好似多年的渴望寻到了根源,眼前之人便是自己一直寻找的、心中的那个人,这种感觉如此强烈,几乎令明路神魂颠倒不知所措。
明路缓缓倾下了身……
一点点靠近,心开始狂跳,手心开始冒汗。
然而……明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直起身,迅速远离了床边,就像是要远离洪水猛兽。
床上是个男人!
他在想什么,他想做什么!
明路恼恨地推开了房门,奔进了雨中,试图让冰冷的雨水打醒自己。
可雨水能将他淋湿淋透,却清洗不去心底的渴望。
明路使劲地想李瑜是个男人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可好像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这个认知令明路几近崩溃,他不敢相信自己会对一个男人动了情,也不能接受自己对一个男人动了心!
滂沱大雨中,明路恍惚听到屋中李瑜说了声:“不要!”
明路一惊,急忙跑进屋去,却见李瑜还睡着,显然方才只是在说梦话,只是方才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
明路不敢靠近,却又不舍得离开,一边期盼着多看几眼,一边又挣扎着告诫自己不应该继续看下去……
雨渐渐停了,天快亮了,烛火也将燃尽……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李瑜翻了个身,显然穴道已解,只是仍在睡着。
明路听到她口中不满地呢喃了句什么,却依旧没醒过来。
明路幽幽看着她,直到发现李瑜脖颈处有一物斜歪在了一旁。待看清那是何物,明路只觉气血上涌,眼前发黑。他脚步虚浮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双指一夹,李瑜脖颈处粘着的东西便掉了。
假喉结,竟然是假喉结……
再看床上,入眼的赫然是如女人般平滑白皙的颈项。
明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却在这时,再一次听到李瑜梦呓道:“不嫁,不嫁……明路……”
假喉结自手中掉落……
明路的手在颤抖……
睡梦中李瑜的声音……果然……不对。
他清楚地记得,这是田惜日的声音……
她说什么?
她说……
不嫁,明路。
她说,不嫁给他。
伸手,去摸她的耳垂。
耳洞显露了出来。
原来如此。
原来,李瑜就是她。
原来,她不想嫁给他。
所以才,这么欺骗他。
注视着床上之人,心口锥心的痛。
已然明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