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把守的人较平时多了一倍，见到她的马车过来，执了刀剑厉声道，“什么人！下来，不然就对你不客气了！”
程曦瑶探出头来，面不改色，“混账东西，连本王妃都不认识了？”
守卫的人见是睿王妃，脸色变了变，态度倒是恭敬了不少，“现在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宫门已关，还请王妃不要为难小的。”
程曦瑶也不多跟她们废话，跳下马车，“叫你们头来见我。看看他要不要将本王妃请进去。”
他似乎有些为难，说了句劳烦您等会便进了宫门。
宫门再次打开，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见到了意料之外的男人，浅灰色的眸子含了层风雪般的凉意，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睿王妃，请进吧。”
宫门打开，呼啸的风雪涌了进来，长长的永道只点着几只火把，阴森可怖，皇宫不像是皇宫，倒像是吃人的巨兽，只要她一踏进去，便会被连皮带骨吞入腹中。
但是她没得选择，因为他的丈夫还在里边。
皇帝寝宫，燃着旺盛的银碳，袅袅熏香满室。
莫靖禹给他端来汤药，闻着那份苦味，皱起了眉，“父皇，你先喝了这碗，儿臣去给你取些蜜饯来。”
老皇帝摇摇头，端过汤药，短短几月已经苍老的不像样子，现在他不是天下的掌权者，而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在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这么多年的苦都受了，没道理这么点却吃不下去，”
自从妫菱死后，他就一直戴着面具生活，终于，他得到了解脱。
“父皇，您当真不后悔吗？为了一个已死的人，逼死了自己的发妻，甚至儿子。”
“呵。”老皇帝缓缓躺下，眼睛直直的盯着那明黄的帷裳，“后悔？朕唯一后悔的便是带妫菱回了皇宫，让她受了这人间最残忍的酷刑。”
如此，不如不相识。
莫靖禹在此刻早就对他没了恨意，只有可怜，他对赵梦凌不过两年，就已经受不了，而父皇隐忍了几十年，才将他憎恶的皇后，容贵妃，赵相连根拔起，若换成他，他也不知能不能承受失去心爱的女人这般久。
“你二哥也是个可怜人，若是他之后做错了什么事，你也要原谅他，若是他一心求死，便按照他的意愿，满足了他，也算是弥补了你当年犯下的错。”
莫靖禹倏地看向他，眼底有丝震惊，“父皇，你……”他竟然知道。
老皇帝笑容越发的无力，看向他的眼神竟有了丝慈爱：“你是个好孩子，是父皇对不起你，若是有来世，不要在做我的儿子了。”
莫靖禹跪在他的床前，感受着他越来越微弱的呼吸，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慌，“父皇，不是已经吃了药了吗？怎么身子还是这般的凉。儿臣去给你请太医。”
“靖禹……”他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枯瘦的手紧紧的攥住他的衣领，莫靖禹凑近他，想要听清他要告诉自己什么。
“对不起。”他的话让莫靖禹怔住。
手无力的垂了下去，意识在慢慢涣散，归寂之时，他仿佛看见了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带着娇嗔的表情，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抱抱她，为什么这般晚才来陪她，这么多年，她还是绿鬓朱颜的模样，还是那般的美，那般让自己着迷，她笑着扑进他的怀里。
这个凉薄的世界，终究是负了他们一家三口。
那个万国统治者，开创了万国盛世的崇德皇帝，在大雪纷飞之日死去了。
来不及思索皇帝最后一句话的意思，皇帝的死让他大脑变得迟钝起来，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滑落，“父皇！”
门被人从外边推开，年老的宦官看见这一幕顾不上感伤，尖细着嗓子叫喊，“来人啊，快捉拿这个逆贼，是他害死了皇帝。”
像是吞了面粉般尖细的嗓音让莫靖禹回神，他转头看向那个哭天喊地的宦官，眉眼之间隐隐透着一股狠厉。
张德全身子一抖，尖叫着跑向门外。
“宸王殿下，救命啊，睿王大逆不道残忍杀害了皇帝，现在又要将老奴一并杀了啊。”
并排进来的两队卫兵，冰凉的刀剑抵住莫靖禹的脖子，他看到了一脸淡漠的莫子衿。
他忽然明白了父皇临死前说的那声抱歉，心底像是结了一层冰，他看向已经没了呼吸的老皇帝，却再也没了恨意。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恨的。
只是，他到临死前都在为莫子衿打算，一丝一毫都不肯为他这个小儿子考虑，非但如此，还百般构陷，将这个弑父的罪名硬生生的扣到自己头上。
眼眶中的泪逼回，他缓缓站起，不顾脖子上已经涌出的鲜血。
周围的士兵面带戒备的看着他，手中的剑仿佛下一秒就会刺破他的喉咙。
既然如此，他便成全他们。
“二哥，这么狠？”那可是他的亲生父亲，他想过他会对付他，只是没想到莫子衿会用自己父亲的命来逼他。
莫子衿蓦然一笑，茶色的眸子淌过一丝狠意，却没有愧疚，“若是瞻前顾后，今日被刀抵着的就是我了。”
他挥了挥手，莫靖禹脖子上的刀剑被收起，越过他缓缓在皇帝床边坐下，将垂在外侧的手，小心的放在锦被里，“况且，这是父亲同意的，”
莫靖禹垂头笑了起来，脖颈上的鲜红愈发的刺目，声线沙噶，惊得后面的张德全瑟缩了下身子。
这四位皇子中，其实最像皇帝的不是他拿命来疼惜的二皇子莫子衿，而是那个最不引人瞩目的睿王。
他从一个最不受重视的皇子，一步一步变成受人敬仰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这一路走来可谓披荆斩棘，路上多少艰难坎坷，他又岂是池中之鱼。
“二哥，好好活着不好吗？”他笑着看向他，长眸里冰冷一片，“大哥他们死便死了，可是二哥，我们本来跟她们不一样的啊。”
“有何不一样？”他反问，侧目看来竟有泪意，“你比他们更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