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龙辇重新出发,一路径直驶向北麓的那条峡谷。
这片峡谷深约十丈,谷底是一马平川的草地。
辇车来到谷底中心,徐徐停下。
洛云锦掀开车辇的木质车门,在徐忠的搭扶下下了龙辇,她环顾了一圈四周,檀口轻启,道:“徐爱卿,猎物都已经驱赶到这片谷底了?”
徐忠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道:“放心吧陛下,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就等陛下你隆重登场了!”
洛云锦欣然道:“很好,做的不错,接下来,就让我们享受狩猎的时刻吧。”
徐忠微微颔首,目光大有深意地瞥了眼峡谷两侧低矮的灌木林。
整个峡谷,却也只有这些灌木林能够藏人。
其实两人方才的那番对话,表面上说的是狩猎的事,实际上则指的是左乾坤等那群暗中隐藏在谷底的杀手。
这时,跟在龙辇后的大部队才姗姗来迟。
洛云锦从一名飞羽卫侍卫的手中接过自己爱驹的缰绳,侧过螓首,斜瞥了徐忠一眼,道:“徐爱卿,看到前方那几匹土狼了没有?它们一直在追赶一只麋鹿,随朕一道前去解决这队狼群如何?”
徐忠躬身施礼道:“臣遵旨!”
随后两人各乘一骑,快马加鞭,迅速朝前方五六匹正猎杀一只麋鹿的土狼靠近。
追赶了约莫三四里地,眼见与那些土狼的距离逐渐拉近,就在这时,洛云锦娇躯陡然一震,整个人忽地冲马背上坠跌了下来。
接着,她修长的脖颈变得十分僵硬,身子也禁不住开始抽搐起来。
徐忠赶紧拉住缰绳,翻身下马,快步来到这位女帝的面前,神色惶急道:“陛下,你这是怎么了?”
闻言,洛云锦两眼死死盯着他,道:“徐忠,是不是你对朕做了什么?为何朕这时感觉脖子僵硬,浑身痉挛,腰肢仿佛车裂了般剧痛不止?”
徐忠连忙高举双手,道:“冤枉啊陛下,臣没有……”
哪知,话才说到一半,他怀中的那只乌瓷瓶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无意间掉落在地。
洛云锦俏脸顿时如凝上了一层寒霜道:“这是什么?”
“呃……”
徐忠先是一呆,随即无奈耸耸肩道:“陛下,请恕臣不敬之罪,只因臣前段时间被人下了蛊毒,所以为求活命,只好依那人所言,方才在龙辇内臣陛下不注意,将牵机散下入了陛下所饮的那杯茶水内……”
“什么,牵机散?”
洛云锦瞳孔骤然一缩,俏脸露出一抹惶恐之色,道:“该死的混账,你竟敢将牵机散用在朕的身上,朕便是死也要拉上你这个叛逆做陪葬!”
说着,就见这位大黎女帝强撑着弹地而起,双掌重重印在徐忠的胸口上。
“噗!”
徐忠仰天喷出一大口鲜血,似是被这位大黎女战神突然暴起的一击给震成重伤,人远远飞出了数丈开外。
才刚狼狈坠落在地上,还没等徐忠有反应的机会,洛云锦凌厉无匹的第二招又狠狠袭来。
徐忠感激高声疾呼道:“左先生,救命!”
“嗖嗖嗖……”
伴随徐忠的话音落地,十几道人影瞬间自峡谷两侧的灌木丛内激射而出,转眼便将二人围在了垓心。
为首的人长着一副国字脸,眉毛极浓,鼻梁很高,左脸还有一道三寸余长的醒目疤痕,正是蛊王安世清的二弟子左乾坤。
位于左乾坤左右两侧的分别是一高一矮两位黑衣蒙面杀手,从二人所散发的气势来看,他们至少也是武将巅峰的修为。
看来应该是一品堂天堂的两名殿堂级杀手无疑。
洛云锦此刻仿佛已被牵机散袭遍了全身,四肢开始急剧痉挛起来,娇躯连站立的动作都难以做到,只好瘫坐在地,冷冷地扫视着这十三人,道:“你们究竟是谁?到底想要干什么?”
左乾坤一脸的凝神戒备,耳听一阵马蹄踏地声正在缓缓逼近,当下冲众杀手使了个眼色,没与她废话道:“取你性命的人!”
言罢,十三人同时出手,目标均是洛云锦的身体各处要害。
谁知,下一刻,一道肉眼难辨的倩影迅疾闪过,他们却统统扑了个空。
等再凝神细看时,被围住的垓心哪里还有洛云锦的半个身影?甚至连徐忠都跟着不见了。
“左乾坤,你好大的胆子,二十年前梵老前辈未对你蛊门赶尽杀绝,你们不懂得低调行事,居然还敢潜入我大黎搅风搅雨。今日,朕就让你们尝一尝觊觎我大黎江山社稷的下场!”
洛云锦的声音突兀地自左侧灌木丛外响起。
左乾坤等人骇然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这位大黎女帝不知何时竟杵立在对面距离众人将近十丈的灌木丛外,旁边落后她半步的徐忠正幸灾乐祸地望着自己一行。
左乾坤惊叹于洛云锦这位大黎女武神身法之快的同时,却无疑对徐忠的背叛更为震怒。
他死死盯着徐忠,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徐忠,你竟敢算计左某?”
然而,徐忠却没有理会这位蛊王二弟子,而是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埋怨地瞥了身旁的女帝一眼,道:“陛下,刚才你那两掌力道好大,臣的胸口现在还疼的紧。”
闻言,洛云锦耸耸香肩道:“若不演的逼真一些,又怎会让这些猎物上钩呢?回头朕安排常御医给你诊治一下,再赏你一些名贵的中药滋补滋补,徐大人心里该舒服一些了吧?”
徐忠赶紧向她躬身施礼道:“多谢陛下的赏赐,有陛下这句话,臣顿觉整个人舒服多了。”
那边的左乾坤见对方两人自顾自话,直接选择无视自己,顿觉心口一股怒火蹭蹭蹭往上飙升,恨恨地盯着徐忠,道:“徐忠,难道你就不怕食心蛊提前发作,让你疼的死去活来,恨不得当场挖出自己的心脏吗?”
“食心蛊?”
徐忠好整以暇地从怀中逃出那只炫白瓷瓶,从中倒出一只小指盖大小的多足蛛虫,道:“左先生说的是这个东西吗?”
左乾坤一怔,只见那只多足蛛虫一动不动地躺在徐忠的手掌心上,脑袋似乎多出了一个黄豆大小的窟窿,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没错,这只多足蛛虫正是左乾坤让徐忠服下的那颗食心蛊丹内藏的蛊虫,可惜刚刚已被徐忠利用驱蛊决给强行驱逐出了身体,并让冰蚕幼体食掉了它的脑髓。
这也是徐忠有意为之,之所以早早不对付体内的这只食心蛊,就是为了安左乾坤的心,让他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所以才敢放心大胆地对洛云锦动手。
但就在刚刚,左乾坤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女帝洛云锦的身上,却没注意到自己与徐忠体内的食心蛊子蛊失去了联系。
而也就在那时,徐忠趁机驱逐了体内的食心蛊。
当然,此事也怪不得左乾坤。
毕竟换做是任何一个人,在面对武神级别的洛云锦时,也不敢分心再想其他的。
算计别人算计了半辈子,左乾坤却万万没想到,临了自己竟被徐忠给摆了一道,他满脸写着不能置信地道:“不可能,那可是左某炼制了多年的食心蛊,你一个不懂蛊术的人,怎么可能有手段将其逼出体外?”
徐忠耸耸肩道:“左先生,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之所以本官能驱出这只食心蛊,那是因为本官精通你蛊门的驱蛊决。”
“什么?怎么会?”
左乾坤脸色大变道:“驱蛊决乃是我蛊门的不传之密,你一个外人怎么可能精通此术?”
徐忠摸了摸鼻尖,道:“蛊门的不传之密吗?但令师弟葛鸿上赶着要传授给本官,本官岂有不学之理?”
左乾坤目光一沉,道:“原来是他!哼,幸好他已经命丧黄泉,否则,单单是泄露我蛊门驱蛊决一事,他都逃脱不了家师的严厉制裁!”
说话间,他死死盯着徐忠道:“徐忠,你不要得意太早,偷学了我蛊门的驱蛊决,家师是断然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
徐忠淡淡地道:“可惜你左先生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说着,就见他把手一挥,不远处忽地涌上几个甲胄银盔的侍卫,他们抬着一架由转盘和粗大铁管组合成的古怪物件,拦在了这群杀手的背后。
徐忠故意与左乾坤东拉西扯,目的正是拖延时间,好让这架转膛枪闪亮登台。
这一刻,他觉得时机已然成熟,于是扭头冲洛云锦一颔首道:“陛下,鳖已入瓮,可以动手捕捉了!”
洛云锦俏目微微一眯,白皙的纤手蓦然一挥道:“动手!”
“哒哒哒……”
一连串的子弹应声激射而出,闪电般朝左乾坤等人袭杀而来。
待在最后的一名一品堂黄堂杀手瞬间中招,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
这一幕,立刻让不少打着从后方突围的杀手倒吸一口凉气。
恰在这时,洛云锦的攻击到了。
有了转膛枪的加持,洛云锦这位武神初期的绝顶强者几乎都没有怎么出汗,只用了短短一炷香时间不到,便解决了包括左乾坤在内的所有一品堂杀手。
唯一的遗憾是,这些杀手性格刚烈,在明知无法突围后,纷纷咬舌自尽,没有给洛云锦生擒活捉的机会。
所幸左乾坤这位蛊王二弟子缺少了那群杀手的魄力,在被洛云锦折断四肢,废除半数修为后,果断选择了投降。
解决完这群杀手,洛云锦心情大好,让徐忠陪着几乎沿祁云山北麓转了个遍,猎杀和擒获了无数大型猛兽后,才终于放过了他。
等徐忠回到县衙时,已是星光满天了。
骑了一整天的马,饶是即将突破武师巅峰修为的徐忠,也不禁感觉到一阵疲惫不堪。
简单应付了一顿晚饭,徐忠泡在浴室的木桶中,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哪知,才等他走进自己的寝房,迎面却看到一位头戴紫冠、面容清颧的花甲老者正一脸含笑地望着自己。
不是那位蛊王安世清,又能是谁?
徐忠浑身一震,连忙想要退出寝房的大门。
就听房内传来安世清幽幽的声音,道:“徐大人此时退走,难道就不怕惹恼了本座,本座屠了你这整个京师县衙?”
“嘶!”
徐忠倒吸一口凉气,赶紧驻足,扭过身来,一脸讪笑地道:“安先生误会了,本官是因为乍见房内出现一个陌生人,所以出于本能的反应。”
“哦?”
安世清饶有兴致地望着他,道:“这么说来,徐大人其实是认识本座了?”
徐忠干笑道:“安先生的外形比较出众,所以本官稍作打听,便即得知了先生的身份。”
安世清点了点头,好整以暇道:“鉴于徐大人如此坦白,那本座就暂且不追究你坑害本座那几位徒弟的行为了。收拾收拾,跟本座走一趟吧。”
徐忠故作不知地道:“走?不知安先生要带本官去哪呢?”
安世清淡淡地道:“大梁。”
“大梁?”
徐忠一怔道:“安先生,你应该知道,如今我大黎和大梁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大梁军士死伤无数,此时正是仇视我大黎的时期,本官这当口前往大梁,岂非等于送羊入虎口吗?”
安世清一捋胡须道:“不会,大梁萧太后点名要本座带你回梁,并许你护国公一职,摆明要将你徐大人视为上宾,所以徐大人去了大梁只会前途更加无量。”
“这个……”
徐忠苦笑着道:“可眼下本官毕竟还是大黎的京师县令,若随安先生前往大梁,岂非等于背叛了大黎。假如本官当真这么做了,那就是不忠不义。似这等不忠不义之辈,恐怕萧太后也不敢用吧?”
闻言,安世清忽地哑然失笑道:“徐大人这般故意跟本座胡搅蛮缠,莫非是想拖延时间,等候梵静安那个老秃驴找过来吧?”
没等徐忠开口,就见这位蛊王耸耸肩道:“那本座只能遗憾地告诉你,徐大人的愿望恐怕要落空了。只因梵静安这个老秃驴,今晚是无论如何都过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