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洛云锦似是羞恼地跺了跺脚,头也不回地转身便离开了县衙。
然而不知为何,徐忠却隐隐有种这位大黎女帝是落荒而逃的感觉。
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尖,脑海中下意识闪现出前晚在华清池内,二人旖旎的一幕,再目送着前方洛云锦那袅娜娉婷的纤细身姿,心头没来由一阵躁动。
旋即,他又很快将心中的这股旖念给压了下去。
目前第一要务还是抓紧前往通州去整合军队,至于与洛云锦之间的儿女情长,不妨等日后有机会再说。
当天他在接收到洛云锦颁发给他的任职大黎兵马大元帅文书后,简单收拾了一些换洗衣物,带上凌小蝶、袁小山以及孙长福等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朝着通州进发。
通州处在大黎最西端,与大食接壤。
单论面积而言,它是大黎最大的一个州,但因为超过半数土壤都是沙漠,所以人口却是所有州郡中最少的。
通州与王都之间隔着东莱郡和巨鹿郡,算下来差不多有一千五百多里的路程。
徐忠一行一路翻川越岭,跋山涉水,用时差不多两天的光景,便穿过了东莱和巨鹿两郡,来到了通州的地界。
此行,徐忠带着京师独立团的众人,顺带着还拐走了陈列在京师县衙的那十门佛郎机炮。
所以这次前往通州,等于是徐忠给通州的守军增加了部分火力支援。
简单修整了一番,众人径直前往通州的州牧府。
眼下担任通州州牧的是何奇正,这个何州牧五年前乃是王都京兆府的京兆尹,因为能力出众,之后被惠帝洛飞鸿给调往通州,戍卫大黎西境的安全。
赵宽是在那之后接替的何奇正的职位。
说到这个何奇正,徐忠尚且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此人看起来约莫五十岁的年纪,中等身材,样貌平平,不过一双眼睛倒是十分锐利,尤其是当他凝神盯着你的时候,你仿佛感觉自己内心的所有算计在他的面前,都将无所遁形。
鹰视!
这是何奇正带给徐忠的第一印象。
州牧府内。
双方简单寒暄两句后,徐忠便开门见山道:“何州牧,相信你应该事先已经收到本国公会来通州的消息,本国公奉陛下之命担任兵马大元帅、统领通州的所有兵马,此行目的只有两个。”
“其一,彻底肃清陈留县的叛逆陈轩一党,让陈留县重回通州的管辖。其二,弄清楚大食最新的动向,敏锐判断大食如今对待我们大黎的最新态度,好提早做出防范。”
听完徐忠的话,何奇正两眼微微一眯,神情带着一丝疑惑道:“徐国公,此事是否有误会?小陈留王这些年一直安分守己,几乎从来没有出过陈留县,又怎会成为我大黎的叛逆呢?”
“还有就是!”
他沉吟道:“大食因为新王替代老王,所以难免会出现大刀阔斧的革新动作,以便安插自己的心腹替代老一辈权力中枢的掌舵者,因而才导致整个大食的军政商三界出现了一些动荡。不过据下官所知,这些动荡都在可控范围,应当不会对我大黎造成太大的影响。”
“哦?”
徐忠闻言,大有深意地斜瞥了这位通州州牧一眼,道:“这么说来,何州牧觉得通州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何奇正不卑不亢地道:“不能说全盘掌控吧,但毕竟下官在通州也经营了五年之久,对州内外的一切事物,至少也能掌握个七七八八。”
说完,这位州牧脸上还露出一副异常自信的神色。
徐忠淡淡地道:“这么说来,何州牧对那陈轩隐藏了自身的修为,实际上乃是武神初期的境界,也所知甚详了?”
“什么?”
何奇正顿时一愣,道:“小陈留王,哦,不,据下官所知,陈轩不应该只是武尉巅峰的境界吗?他何时竟拥有了武神初期的修为?还有就是国公大人口中的隐藏修为,这又是何意?”
徐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就在两天前,陈轩偷偷从陈留县溜出,潜入了王都,并于京师县衙外与陛下展开了一场对战。那时他所展露的真正实力,正是武神初期。若非如今陛下已经突破到了武神中期,没准还会被这个隐藏实力的陈轩攻一个措手不及。”
耳听徐忠提到了洛云锦,何奇正知道可信度至少有九层。
毕竟以这徐忠的身份,应当不会随便拿陛下来搪塞人。
“呼!”
何奇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启禀国公大人,下官最近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对大食最新情报的刺探之上,有些忽视了陈留县的动静,没能注意到陈轩偷偷溜出了通州。此事的确是下官失职!”
说话间,他还不忘冲徐忠鞠了个躬,以示请罪之意。
徐忠道:“是吗?那么敢问何州牧所探得的大食最新情报又是什么呢?”
何奇正清咳一声道:“据探子最新来报,大食的墨涵王子刚刚登基了王位,当天便将上任大食王的心腹全部换掉,如今已全盘控制了大食的军权与政权。”
“对了!”
何奇正突然似想到了什么一般,道:“除此之外,下官还得到一个讯息,说是南梁有一位叛国的王爷投靠了大食,双方达成了协议,在不久之后将会联手攻梁!”
徐忠脱口而出道:“萧景隆?”
“嗯?”
何奇正颇为诧异地瞥了徐忠一眼,道:“徐国公居然也知晓此人?”
徐忠“哼”地一声,道:“如何能不知?这次倭国大举侵占南梁的胶东郡,便少不了此人的挑拨离间。倘若真个给这种人成功颠覆了南梁的政权,只怕以他的狼子野心,下一步,铁定会联合倭国的伊贺长藤一行,开始将掠夺的目标放在了我大黎的身上。”
说到这,忽见他眉头深深一皱,道:“何州牧,你确定已经掌握了眼下大食军方的全部动向?确保他们目前没有东进侵犯我大黎的野心?”
“这个……”
何奇正不禁一滞。
方才他自信满满地说自己能够掌控陈轩的动向,结果徐忠给出了这陈轩前段时间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王都的讯息,妥妥地将他的脸狠狠打了一巴掌。
此刻,若他再大言不惭地告诉徐忠自己确有十分的把握,若对方再给出一些出乎自己所料的讯息,那自己颜面又当何从?
想到这,他只得苦着脸,道:“回国公大人,下官安插在大食的暗探,最多只能探到他们驻扎在我大黎边境的御龙军的动向,却无法探知他们最强的那支王子军有何企图。”
“王子军?听起来倒像是那个王子墨涵的直属军队,这支军队目前是大食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吗?”
徐忠摸了摸鼻尖,问道。
何奇正点了点头道:“不错,大食王子军,素来是拱卫大食朝廷的近卫军,他们是由历代大食王亲自挑选出来的精锐部队,个个都能有以一敌五的实力,论单兵作战能力,与我们的骠骑军以及南梁的飞龙军相差不大。”
“最重要的是!”
何奇正目光一沉道:“大食多产骏马,所以他们的骑兵骑射能力仅仅只略逊北戎蛮夷半筹,却要比我们大黎以及南梁的骑兵要强大不少。”
徐忠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随即他话锋一转道:“目前咱们通州的兵马有多少?”
何奇正道:“目下我们通州的守军算上林军马的五千常备军,和驻守函谷山的一万守军,共计一万五千人。当然,陈轩在陈留县还有将近五千的王府私军,倘若我们能够将这波人收编,那么军队的有生力量,就能达到两万之数。”
徐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陈轩的那五千私军,本国公自然是要收编的,但不是现在。因为还差一个契机!”
说到这,他又问道:“大食驻扎在函谷山对面的御龙军,眼下有多少人?”
闻言,何奇正想了想,道:“据最新统计,应当是在一万五到两万之间。因为他们的人数波动比较大,所以不好确定一个准数。”
好家伙!
徐忠直呼好家伙!
一个堂堂的一州州牧对敌方的势力模棱两可,对己方统治内关键人物的行踪也茫然无知,试问这种人究竟是拥有何等出众的能力,才会被先帝破格重用,给分派到一州当最高行政长官的?
徐忠当即脸色一沉,道:“赶紧派你的探子给本国公去查,我要知道函谷山对面的御龙军目前的确切人数,而不是一个大概的区间范围!”
“这……”
何奇正一呆道:“可是国公大人,要统计敌方势力的确切人数,至少需要偏将以上才行,但当前下官安插于御龙军内的暗探最高也不过百夫长之类的级别啊!”
暗探的级别不够,所以探知不到敌方的有用信息。
这一点,的确是困扰谍报人员的最大难题!
见徐忠面露疑惑,何奇正连忙解释道:“护国公有所不知,因为大食人与我们黎人和梁人样貌有很大的区别,所以我们无法像在大梁安插暗探那般于大食安插我们的人。想要获取大食的情报,只能想方设法策反他们的人为我所用。”
顿了一下,他道:“而那位被下官策反的御龙军百长,乃是因为贪酒好色,被下官抓住了把柄,所以不得不听下官的话,替下官传递消息。但对于他们的高层将领,下官曾想尽一切办法,却始终没能再成功策反第二人。这,也是一直令下官苦恼的地方!”
听何奇正这么一说,徐忠心下才恍然大悟。
其实想想也是,他们黎梁人与大食人样貌的确相差很大,这也导致双方想要往对方的军政等权要部门安插暗探,变得困难许多。
但若打听一下对方的详细驻军人数,徐忠相信应该不会是太过困难之事。
稍作沉吟,徐忠道:“通知林军马以及函谷山的守军,明日午时,本国公要在函谷山召开一场军事会议,命令他们除了留下必要的守将之外,千夫长以上务必要到场。”
何奇正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护国公,至于统计御龙军人数一事……”
徐忠淡淡地道:“此事可以稍微缓一缓,等明天召开完那场军事会议后,一切便能知晓了。”
何奇正听徐忠这番话说的神神秘秘,却也不敢多问,当下向徐忠拱手施了一礼,转身离开府衙,着手安排去了。
这时,一直候在徐忠身边的袁小山开口道:“国公,小人不太明白,为何明天开完军事会议后,您就能知晓驻守在函谷山外的大食御龙军具体人数了呢?”
徐忠瞥了他一眼,道:“你道这何奇正当真不清楚函谷山外的御龙军具体人数?”
闻言,袁小山不禁一呆道:“国公这话是何意?”
徐忠两眼微微一眯,道:“他何奇正作为通州的最高行政长官,假如当真这么糊涂行事,怎么可能让通州整整五年没有出半点意外?比起觉得这何奇正是个碌碌无为的庸官,我更相信他是出于对我的故意试探,想要试一试我是否有统领通州所有驻军的水平。”
迎着袁小山疑惑的眼神,徐忠续道:“一个庸碌的糊涂官,怎么可能对大食骑兵的能力掌控的如此精准?以一敌五,骑射能力略逊北戎蛮夷半,却比我们大黎以及南梁要强,单单是对大食骑兵的分析,就说明他何奇正绝非庸人。”
“所以!”
徐忠唇角微微一勾,道:“他必然是对目下驻扎在函谷山对面的大食御龙军人数了若指掌,而之所以说了个笼统的数字,并扯故自己安插的暗探级别不够,不过是要试探一下我是否有能力能够获悉那御龙军的真正数目。”
袁小山恍然道:“原来如此,没想到这姓何的居然拥有这么多的心眼。看国公的意思,似乎明日开完军事会议,便能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徐忠耸耸肩道:“那是自然,我给何奇正说要召集千夫长以上的军官参加会议,却特意交代需留下必要的守将,所以,明天未曾到场的千夫长,必然就是要防卫御龙军的。依照攻三守一的攻城配备比,有多少千夫长留下,便大概能猜出御龙军具体驻扎了多少人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