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桃花开得满城都是，微风一吹，便卷起漫天粉色，阵阵腻人的花香在这座城中肆意蔓延。
养心殿内，一只断了线的纸鸢随风飘向了院内-的一棵参天桃树枝上。
一个七岁的男童手里抓着另外半截风筝轴急匆匆地跑到树下，身后跟着五六名宫女，个个神色紧张的围着他，生怕他磕着碰着。
“小殿下慢点，您要是伤到了奴婢们可就完了！”其中一名宫女气喘吁吁地拦住想要爬上树取风筝的康康，她的衣着有别于其他宫女，如此一眼便能让人知晓她是康康的贴身宫女。
那纸鸢可是君临邑亲手做给他的，宝贝的不得了，如今断了线，自然是难过，而贴身宫女又加之阻拦，便更觉得委屈了。
楚寒一身淡黄色霓裳裙，慵懒的倚在檀香木做的秋千上，身后君临邑一边轻轻推着秋千，一边时不时望向树下的康康。
这些年，君临邑为了平治天下，一心埋头于政务，难得能像现在这般放松下来了，他时常觉得老天也一定是见他过的太苦，才让自己失而复得。
“康康都已经七岁了，朕已经替他寻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帝师。”君临邑搂着楚寒的薄肩，眼神分外的温柔。
“帝师？”楚寒有些惊讶。
帝师向来只辅佐太子和皇上，莫非君临邑是想……
君临邑似乎知道楚寒在想什么，轻轻点了点头。
楚寒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康康，突然笑道：“康康在民间玩惯了，若是让他学习帝王之道，你就不怕这孩子哭着喊着再也不跟爹爹玩了？”
“这一年多来，哪次他又哭又闹没过两天不是又自己跑回来的？”君临邑听罢，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也不知康康的性子究竟随了谁。“朕想好了，等康康有了独当一面之力，朕就和你归隐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如何？”
这话听得楚寒红了脸，强忍着上扬的嘴角，嗔怪道：“谁要和你神仙眷侣！”
就在两个人顾着调情时，桃树下传来了康康的哭喊声，将两人的心神拉了回来。
楚寒和君临邑闻声，赶忙起身上前。
“皇上恕罪，奴婢们没照看好小殿下，让小殿下摔到了……”
“皇上恕罪！”
几名宫女齐刷刷地颤抖着跪在地上，恳请君临邑饶命。
康康躺在地上，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每一声都哭在了君临邑的心里，可身旁的楚寒看似无动于衷，丝毫没有想将康康扶起来安慰的意思。
君临邑于心不忍，大手一挥，命几名宫女退下，自己则上前小心翼翼的扶起地上的康康。
他一代帝王，此刻却像寻常人家的父亲一般，屈膝蹲在儿子的面前，替儿子掸去衣服上的灰尘，心疼的擦拭着他的眼泪。
“爹爹，纸鸢……”康康哭的太用力导致呼吸有些不畅，还不忘让君临邑帮忙取下树枝上挂着的纸鸢。
纸鸢的位置并不算太高，君临邑脚下轻点，纵身一跃，刺着鎏金花纹的衣襟卷起一层桃花瓣，下一眼便见其手中多了一只完整的纸鸢。
楚寒见此，觉得不妥，便直言斥责君临邑：“你就宠着他吧，迟早要把他宠的娇生惯养！”
君临邑见康康停止哭闹，顺手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笑道：“亲生的，朕不宠让谁来宠？”
“娘亲，你变了，没见到爹爹以前，娘亲特别疼爱康康的，自从和爹爹生活在一起了，娘亲的眼里更多的都是爹爹。”康康躲在君临邑的身后，借着这个机会向楚寒抗议道。
楚寒顿时哭笑不得，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纵容这小兔崽子听这么多话本了。
楚寒一把将康康拎了起来，又好气又好笑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年纪不大倒是学会责怪娘亲了，小心今晚让掌事嬷嬷哄你睡觉！”
康康最怕的不是身为一国之君的爹爹，也不是楚寒，而且先前帮助楚寒的掌事嬷嬷，每次楚寒借着掌事嬷嬷吓唬他时，无一例外的好用。
康康像是被踩到了小尾巴，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盯着楚寒。
前来送茶点的宫女们一边将茶点摆在秋千旁的桌子上，一边忍不住偷瞟几眼，嘴角纷纷挂着盈盈笑意，眼底的羡慕藏都藏不住。
“这夫人真是好福气，竟和前皇后娘娘生得一模一样，难怪皇上这般痴情。”
“是啊，这光是住在养心殿就足以羡煞旁人了，更何况夫人没有任何封号呢！”
“真是可惜了，夫人本该有个封号的……”
小宫女们窃窃细语声终究还是没逃过楚寒的耳朵，她只是笑了笑，并未有任何言语。
“皇上，有些冷了，回去吧！”楚寒放下康康的衣领，擞了擞身上的斗篷，轻声对君临邑说道。
君临邑“嗯”了一声，招来贴身宫女带走了康康，随后一把揽过楚寒的腰，向养心殿内走去。
“寒儿？”
“嗯。”
“当年……不告而别是因为春贵人吗？当年都怪朕幼稚，想用春贵人来刺激你，但我和她从未发生过任何关系。”君临邑垂着眸子，眼底一片深邃，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不敢肯定楚寒是否会回答，但又怕自己一直以来的逃避会变成楚寒心里的一根刺，如若真是因为春贵人，那他理应给楚寒一个解释。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眼前人的答案，一个迟了五年的答案。
楚寒脚下猛然一顿，眸中的光瞬间暗了暗，她没想到君临邑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尘封已久的伤疤终于被揭开，她又想起五年前的种种，如过电影一般在脑海里重复了一遍。
曾经，她不止一次的设想过君临邑问起当年不辞而别的原因时自己或许会心痛、怨恨，可当君临邑真的问起时，心里却掀不起什么波澜。
她淡然一笑，为君临邑整理了一番衣服，而后依在他的怀里，满眼温柔地望着院内开怀肆意的康康，道：“都过去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