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去过昆仑看雪呢。”
段离笑着,黑色衣服上沾满血迹,却比镜月见过的任何的人,都更干净。
见她不语,他凑近了些。
“我会带你去的。”
镜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她虽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一天,也不知少年是不是在诓她,却第一时间选择了相信。
他朝若能见雪,此生算共白头。
渐渐的,镜月习惯了他的陪伴。
他们一起逛热闹的街市,去城郊租小船游湖,去树林野炊......
他带她爬过树,带她放过风筝,带她吃过清晨早餐摊热气腾腾的馄饨,带她去小溪边捉过鱼。
他们与世间普通人别无二致,这些日子被无限拉长、放缓。
似乎这是一生里,最快乐的时光。
每次出现,他都会带着一身伤,可那双黑色眼睛却亮的惊人,仿佛夜间摇曳而上的火光。
足以抚平她内心的所有创伤。
以前的种种在他的陪伴下慢慢淡去,却只有他如此鲜活生动。
“还差二百两......我们就自由了......”
他声音很沉,却难以遮掩住兴奋。他笑着,声带的震动又一次卷上来许多血。
在他干净的眼睛里,镜月看到自己在流泪。
他颤抖着伸手去擦,“别哭啊......阿月......我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那些伤都几乎深可见骨,有的愈合了,有的还在渗着血。
“阿月......若我真的凑齐了赎身的钱,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似乎极其需要一个理由。
需要一个能支持他活下去的理由。
镜月的泪模糊了视线,几乎不能够开口。
“没关系......若你不愿,我们就做朋友......”
只要让我陪着你。
“我愿。”
他的怀抱很烫,如同他满腔肺腑那么烫,他开始傻笑,笑着笑着就流下泪来。
以前无论如何,他都从来没流过泪,此时,倒算是头一回。
他说,阿月愿意嫁给我。
他说,此生死而无憾。
镜月被他拥在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好像一辈子这么短也能足够了。
他突然又变得很忙,忙到整日整日不见影子,有时给她买的东西都直接交给了妈妈让她给镜月带去。
她每天都盼着他来陪她说会话,才能知道他是否平安。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不知他到底消失了多久,但镜月却没有一日不在等。
直到一天傍晚,他敲开她的门。
他似乎更瘦了些,下颌线更加清晰,眼神也更加坚毅,望向镜月的时候,眼里却又多了些怜惜。
“阿月,若这次成了,我就能娶你了。”
不知为何,镜月却没由来的心慌。
她让他不要去。
可明明以往那么听话的一个人,此刻却倔强得如一头小牛一样,怎么劝都不听。
镜月踮起脚去吻他的唇。
他的唇很凉,像是淋了雨那么凉。
段离愣了片刻,随即加深了这个吻。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也是镜月的初吻。
她此刻无比庆幸,这个吻如同少年几乎要剖出来给她看的心一样,纯粹而干净。
一吻过后,段离便离开了,他的背影挺拔,像是不会被压弯的小松。
第二日,镜月是被楼下热闹的声音惊醒的。
她推开窗,发现是一支迎婚队伍,周围站着很多人,都纷纷道上一句恭喜。
那新郎镜月认得,赫然是那赵明轩。
他脸上带着笑,四处拱手,好像颇为得意的样子。
如今再见,竟是没有一分波澜。
迎亲队伍很快便过去了,街道一下子空旷起来,而镜月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任何反应也没有。
可不知为何,这一幕与昨晚段离的话无限重合起来,镜月开始惴惴不安。
焦躁和不安涌上心头,她找了妈妈,问她段离有没有问过她什么。
妈妈叹了口气,“段离昨日知道了赵明轩和你的事,我看他表情很差,像是......”
阿月,若这次成了,我就能娶你了。
未等她说完,镜月就慌乱地跑了出去。
人群熙攘处,迎亲队的轿顶如同鲜血一般红。
段离从砖瓦上飞下来,长刀直直逼近赵明轩的面门,凌厉如剑,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阿月,若我没成功,你也不要难过。
无数暗卫蜂拥而上,起初他还游刃有余,可暗卫都是顶尖高手,怎能全落在他的下风?
赵明轩大声喊道,“杀了他!”
无数只剑朝他刺去,新伤混着旧伤。很快,他便成了血人。
阿月,若我没能活着,你千万别恨我。
他手仍然紧紧握着自己的刀,那从不弯折的脊梁就连这时也没有弯下去。
镜月大喊不要杀他,可声音被淹没在人潮背后。
段离耳力自来不错,闻声而转头,只见被人群团团围住的镜月正在哭喊着。
是为他哭吗?
“不要......不要哭......”
“阿离......阿离不疼......”
就在他愣神呢喃之际,暗卫找准机会,剑直接捅了过去。
这一刻,时间似乎静止下来,感官也被无限放大。
镜月冲了过来,接住摇摇欲坠的段离,就像几月前,他接住她一样。
他今日穿的是黑色的衣服,以往他从不穿黑色,被挑破的衣服露出一块块刀口,血肉狰狞,触目惊心。
他觉得,自己应该活不成了。
那一剑刺中了胸膛。
“阿月.......我......我好爱你......”
在他们相处的若干日子里,段离从未说过爱这个字。
因为他觉得,说出来太肤浅,不说又不真挚。
于是他每次见到她,都会在心里轻轻说一句爱,只有他自己能听清。
可如今再不说,往后也没机会再说了。
镜月将自己的额头贴在段离的嘴唇上,洁白的皮肤沾上鲜血,像一朵艳丽的花。
“我心亦如此。”
她轻轻吐出几个字,段离听清了,他忍着钝痛挤出一个笑来。
但很快,那笑便僵在他脸上。
那个爱着镜月的段离,就这样死在了赵明轩结婚的当日。
“赵明轩!我恨你!”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装满了无穷无尽的恨意。
“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她拿起段离手中的刀,自刎于婚车之下,与那到死都爱着她的少年倒在一起。
血染红了地面,他们的血混合在一起,像是夕阳的残霞。
今朝与郎同死,来世还当念君。
*
沐越擦了擦眼泪,大喊,“tmd,我刀呢我刀呢!!!”
她要砍死那个狗日的!!!!
曲寒洲明显理智多了,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细节的?”
念月回答,“我和镜月是好友,再加上,她有记东西的习惯,我这才知道这些细节。”
她说的诚恳,且丝毫不闪躲,应该是没错了。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二人便用瞬移符回到了赵府。
沐越见曲寒洲根本没被故事影响到,便问他,“师兄,你还是人吗?”
曲寒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