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亲生父亲尚且如此薄情,他又如何能要求世人也记得他母亲?
现在回忆,母亲向他讲‘林宴’这一名字的由来之时,脸上那温柔且甜蜜的笑意,如今想来……
还真是讽刺。
在继母有了身孕那一年,也算得上他人生的转折点。
他在恩业寺中观摩之时,寺中母亲生前多年的好友,慧持方丈给了他一柄剑。
这剑名为裂魄,据慧持方丈所言,此剑是母亲多年前留下的,放在寺中已经许多年。
彼时,林宴疑惑。
母亲她是寻常的闺阁女子,并不会舞刀弄剑,那这把剑,又到底是谁的?
慧持方丈告诉他,这柄剑与你有缘,况且是母亲多年前留下的,如今,也是时候交给你了。
林宴看着手中那柄闪着寒光的长剑,内心满是迷茫。
他一遍遍问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
是在并不需要他的‘圆满家庭’里继续寄人篱下,还是该自食其力混出个名堂来?
他问自己很多很多遍,最终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他说海阔凭鱼跃,他说天高任鸟飞。
于是,十三岁的少年拎着又重又长的灵剑,在夜深人静之时独自一人离开了林府。
没有回头。
听闻城北尽头有仙山,山上有仙人。
人们说,若成为仙人的徒弟,便能名扬天下,便能斩断尘缘,做无情人。
那一刻,他似乎受到了某种指引。
他徒步登上几千台阶,提着剑的手也愈发酸痛,他望着几乎没有尽头的台阶,远处好似没入云层,就像他的人生一样——
被层层遮掩,根本看不清未来。
汗水从少年的眉骨滑下,他抬着手擦去,略有些短的衣袍也沾染了不知从哪儿碰到的灰。
十几岁的少年长身体快,而自从母亲去世后,他便再也没做过新衣服了。
他不说,父亲便当做不知道,继母更不会主动去问。
那一刻,在台阶上一步一步迈上去的他,好像就那样释然了。
那些对父亲的怨,顷刻间只留下了一个不轻不重的痕迹,他也是从那时候才知道……
原来真正不在意的时候,便不会对一个人失望的。
一层一层迈过去,身体的负累逐渐加重,在他头晕眼花将要昏厥之际,便被拽住了衣领。
“哟,清彦今日起卦倒是准的很。”
说完,林宴便失去了意识,而等到醒来之后,他便多了个师傅。
时至今日,林宴仍不知为何净台真人要收他为徒。
其实道理很简单,清彦真人说,净台下山会收一个天生剑骨的徒儿,没想到刚催动御剑诀,徒弟就自己送上门来。
净台真人戏言,“若你早两年来爬山,便会早当我的徒儿。如今你虽然岁数大了些,倒也不打紧。”
净台真人问,“徒儿,为师还没问你名字。”
林宴,宴取欢乐吉祥,寓意顺遂平安。
如今看来,是个笑话罢了。
“林厌。”
“哪个yan?”
“厌恶的厌。”
净台真人听了这名字,忽地皱起了眉,觉得这名字不吉利极了,便想了半天,最终说道,
“修仙人需斩断世俗,你名字不好听,便改成灵印,如何?”
“好。”
十三岁的灵印,竟然真的在剑道之上表现出了极大的天赋。
修剑难,而天生剑骨世间实在罕见,无异于老天爷赏饭吃,若是修炼得当,将来甚至能超越净台真人,可是能当剑尊的存在。
不负净台真人的期望,他很快筑基,也很快结丹,他修成元婴之时,不过才十八岁。
这在整个修界,这种逆天的修炼速度,都是极其恐怖的存在。
许多人日日努力修炼,却因为各种原因,四五十岁修成元婴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
所以很快,净台真人之徒灵印,在整个修界,很快出了名。
但他最出名的并不是那一身早已炉火纯青的剑法,而是他那过于淡漠的性格。
所以说,小梨花对于他来说,几乎能称得上破例中的破例。
对于他这种对于世间感情早已丧失兴趣的人来说,能让他动心,也的确是挺难的。
……
怀中的梨花味道愈发浓郁,小梨花都快被他抱得喘不动气了,浑身那点散热的灵气完全烧了起来,身上都开始出汗了。
小梨花蹬了他一脚,才把对方给踹开,对方蓝白相间的新袍子下摆,出现了个轮廓清晰的脚印子。
可他却并没有低头查看,只是注视着她,那双平常满是淡漠的双眼,如今却是期待与小心翼翼。
“给我个守护你的机会,好不好?”
小梨花见不得曾经喜欢的人用这样卑微的语气对她说话,她更希望对方是洒脱的,起码和她当初一样。
她斟酌再三,才说道,“灵印,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呢?你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为了守护谁,若你因为我而不再是你,我会觉得可惜的。”
她本以为,头脑清醒如灵印,听了她的话之后,肯定能如同醍醐灌顶,变回那个平常正常而冷淡的他。
他说,“无妨,顺其自然。”
听了这话,小梨花暗暗松了口气,本以为此事便已经揭过,对方也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可谁知,灵印的脸皮比她想象的厚多了,竟然直接在她的小院里面住下了。
小梨花自然做不出把人扫地出门这种绝情之事,毕竟自己当初从妖界出来不知道该去哪儿的时候,也是灵印收留了她。
反正她现在很忙,早出晚归,与他能碰面的时间少之又少,自然没什么好尴尬的。
于是,她的生活便又开始变得平静,从打工的珠宝行到她的小院儿,日复一日的两点一线。
可总有些东西在悄然改变着。
比如每日清晨出门之时的一句“晨安”,比如每日她回来之后,都会在桌子上面看到一碗银耳羹。
最开始很甜,几乎是难以入口的程度,后来逐渐越来越好喝,甚至还会有几枚点心。
他似乎也知道她在躲着他,便也渐渐减少了碰面的次数,除了早上的问好之外,便几乎见不到他。
这个人似乎隐身了一般,只有早上那句晨安与晚上经常变换花样的糕点才让小梨花如此真切地感觉到——
他原来还真就打算住下了。
小梨花几乎想象不到,那双生来为剑而生的手,究竟是如何做这些的。
带着几分好奇,小梨花这天早早回了家,偷偷摸摸在角落里放了留影石,随后又飞速溜出去。
不然,以灵印的修为,察觉到她的气息的话,那她就该尴尬死了。
第二日,她拿回留影石,躲在被窝里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