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
自上车以来,顾昔霜便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缩在马车的一角,低头装傻子。
在她对面,夜凌绝也一改方才的温和,周身围绕着一阵冷意,眸光如剑,直直刺向顾昔霜:
“刚才不是还牙尖嘴利吗,怎么现在不说了?”
顾昔霜微微抬起头,朝夜凌绝眨眨眼,一脸纯良:
“刚才那不是在骂坏人吗?”
“世子爷是大好人,霜儿怎么能骂一个好人呢?”
夜凌绝冷笑:
“是,你哪能那么便宜了本世子!”
顾昔霜又缩成一团,可怜巴巴地看着夜凌绝:
“我也没有办法,都是姓卢的逼我的,嘤嘤嘤。”
谁让卢仲颖非要跟她比试医术,而她又没钱买药材呢?
早在见面之初,她就意识到了,夜凌绝的腿其实根本就没有疾病。
会治不好,纯粹就是因为他不想被治好。
正所谓“药难医假病”,卢老爷子就是把自己累死,也不可能把夜凌绝治好的。
但,她可以。
顾昔霜刚才那一十八针,针针都是直奔腿上的痛穴去的,夜凌绝要是没反应,她倒是真得敬佩他是条汉子了。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顾昔霜刚才为了赢不择手段,现在这后果也得她自己承担了。
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夜凌绝的恻隐之心了。
为了看起来可怜一点,保住一条小命,顾昔霜狠了狠心,往自己腿上扎了一针,登时疼得眼泪汪汪。
……她改想法了,夜凌绝居然能撑到十八针才站起来,真是汉子中的汉子。
夜凌绝虽然沉着一张脸,一幅冷若冰霜的样子,但目光却一直关注着顾昔霜的一举一动。
见她给自己扎了一针,不由得眯了眯眼。
小东西,你也知道疼!
顾昔霜揉了揉被扎的地方,含泪想,要不要给夜凌绝开点消肿化瘀的药呢?
装瘫装了那么久,他应该很久没有用腿走路了吧。
本来腿部的肌肉就有可能萎缩,又被她连扎了十八针,估计明天这腿都不能看了。
见她偷偷瞄着自己的腿,夜凌绝冷冷道:
“怎么,还想再来十八针?”
他现在,很想把比试之前自己心里对顾昔霜的幻想抠出来,扔在地上踩个稀巴烂!
什么医者仁心,她根本就是个小魔头!
顾昔霜瑟缩了一下,眼泪汪汪地开口:
“呜呜,没有。”
夜凌绝看着她这幅样子,自己倒没了脾气。
明明刚才是她坑了他,可是看她这副模样,倒好像是自己把她吓出了个好歹一样。
虽然明知道顾昔霜是个切开黑,可是看看小丫头可怜巴巴的模样,夜凌绝也没法真的把她怎么样。
堂堂药侯世子,长公主所出,难道真的因为被一个小丫头戳穿了谎言,就把这小丫头大卸八块?
夜凌绝这般想着,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别看这小东西现在可怜巴巴,他要是真的朝她下手,估计小东西还能给他来两下狠的。
她可不会吃这样的哑巴亏!
夜凌绝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宽慰自己。
算了,他世子爷大人有大量,不跟小丫头片子一般计较。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轻易地饶了她。
真格的来不了,吓唬吓唬她还是可以的。
不然她还真以为,药侯世子没脾气!
……
药侯府。
今日侯府里牡丹芍药开得正好,药侯特地在凉亭里摆了一些酒菜,邀请长公主亭中赏花。
夫妻俩临花饮酒,情意绵绵,正在你侬我侬之际,眼前忽然掠过一个大步流星、走路带风的夜凌绝。
手里,还提着一个眼泪汪汪、可怜巴巴的可爱小姑娘。
药侯和长公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
这……不能吧?
外人面前,夜凌绝可从未透漏过,他双腿无疾这件事!
也从未跟某个女子如此亲近过!
药侯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看向花姝长公主:
“我,我这是在做梦吧?”
花姝长公主也下意识地点点头:
“对,一定是在做梦。”
药侯擦了擦额上的汗,自言自语:
“这梦也太真实了,连花香和酒香都闻得到。”
身旁,赵嬷嬷和周管家对视一眼,尴尬道:
“其实奴婢(奴才)也看见了……”
药侯愣了一下,忽然如梦初醒,拉住长公主的手:
“快,一起去凌儿那里看热闹!”
这可比花好看多了!
长公主回过神来,立刻站起身:
“快走!”
天哪,她那从小就冷傲非常的儿子,居然主动拉着一个姑娘家走!
这是什么古今绝艺、宇宙奇观!
一行人连亭子里的酒菜也顾不得了,暗搓搓地摸到夜凌绝的寝房外,一人一个窗子扒着往里看。
门口驻守的侍卫虽然看见了,但碍着扒窗之人的身份,实在不好开口,只能装瞎子。
寝房内,夜凌绝将顾昔霜提到书桌边,按进椅子里,示意:
“把你今天运针刺过的穴道,还有入针的角度、分寸,都给我一五一十地写出来。”
顾昔霜身材纤小,夜凌绝的椅子又很大,被这样一丢,整个人都陷进了椅子里,索性顺势一缩:
“我不!”
夜凌绝肯定是要让她写下口供,然后拿着口供治她的罪!
这可不兴写啊!
顾昔霜说完,想到自己的医术还没传下去,两世为人,今天就要折在这万恶的药侯府,不禁悲从中来。
怎么这一世混得还不如上一世呢?
上一世,她去采老山参时,好歹是吃了饭才出门的,做了个饱死鬼。
这一世,为了早点赶到太守府,她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饿着肚子出门了。
现在都过了两个时辰了,她饿得前胸贴后背,还要被夜凌绝凶!
顾昔霜把心一横,药侯府家大业大,看样子她今天是躲不过了。
横竖都是死,她才不要做个饿死鬼!
顾昔霜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坐正了身子,把书桌拍得震天响:
“我饿了,我要吃饭,我要吃肉!”
夜凌绝冷声道:
“没你的饭!”
他纵身越过桌案,将顾昔霜提着领子从椅子里揪了起来,就像揪一只小猫:
“再胡搅蛮缠,本世子把你这豆丁当下酒菜吃了!”
顾昔霜含泪凝噎:
“干嘛,长得凶了不起啊,拉磨的驴还得给点草料呢!”
夜凌绝:……
他堂堂药侯世子,虽然自幼号称“天生腿疾”,但认识他的哪一个不称赞一声皎若玉树、瑰意琦行?
到了顾昔霜口中,他就成了“长得凶”!
今天他还非得凶一个给她看看!
……
窗外,药侯和长公主对脸懵逼,一起发愁。
药侯悄声向妻子叹道:
“这样不行啊,谁家好男儿会对一个弱女子如此凶残?”
长公主也愁眉不展,低声道:
“你瞧他那个臭脾气,肯定不是随咱俩的!”
赵嬷嬷和管家无语了,不随您二位,还能随谁啊!
药侯拈须,沉吟道:
“这不行,咱俩得帮帮忙!”
夜凌绝表现得如此冷血无情,不得把人家小姑娘吓出个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