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乐吹着口哨上楼的时候，看到家里的门虚掩着，门口放着一双女式皮鞋，黑色，圆头，样子老土得要命。

她在心里算了算，这应该已经是她爹今年带回家的第三个女人了，前面两个都被她气跑了，走得时候还哭得梨花带泪，指着她的鼻子骂：“你这个小畜牲！”声音像粉笔擦过黑板那么尖。

不知道这个女人走的时候会怎么骂她呢？

想到这儿，陆小乐竟然有些隐隐的期待，她推门进了屋。

屋里很干净，显然是她爹刻意打扫过了，茶几上放着两杯水，那个女人就坐在沙发上，穿着一件很土的白色衬衫，双腿并拢，腰板笔直，神情和他们班那个超级严肃的班长简直一模一样。

陆小乐很讨厌班长，自然也讨厌这个女人。

她想，她爹的品味越来越不行了，找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土，而且还带了个拖油瓶。

没错，那女人旁边坐着个高个的男生，长得白净斯文，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跟他们班那个学习委员有点像。

陆小乐讨厌学习委员，自然也讨厌这个拖油瓶。

就在陆小乐毫不客气地打量家里的不速之客时，女人也发现了她，脸上有些措不及防地尴尬，站起来战战兢兢地跟她打招呼。

“你好，是……是小乐吗？”

陆小乐翻了个白眼，没做声。

女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就在这个时候，她爹陆谢国笑呵呵地走出来：“小乐，你回来了啊？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林阿姨，这是她儿子卓航。”

“哦。”陆小乐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随口道了句：“上回姓林那个阿姨好像不张这样啊。”

在场两个大人被她一句话说得目瞪口呆，林梅尴尬得像是随时要夺门而出，陆谢国更是气得涨红了脸：“胡说什么呢？作业做完了没？赶紧回房做作业去！”

陆小乐一脸无所谓地转了个身，嘴里轻声念叨：“回房就回房，反正是你自己讨老婆，跟我没关系。”说完就回了屋，还把房间的门关得砰砰响。

“……”

客厅里一片尴尬，陆谢国回头强笑着向林梅母子解释：“你们别介意啊，我这个女儿还小，不懂事。”

林梅回过神，正想说没关系，就听到陆小乐在房里喊出来：“不小了，我下个月读六年级！”

她的表情再再再一次地僵住了，二婚果然是件需要勇气的事啊，林梅想。

沙发的另一边，卓航不动声色地扶了扶眼镜。

林梅第二次来陆家的时候，陆小乐已经升上六年级了，这回她刻意打扮得漂亮了些，白衬衫下面配了一条紫色花纹的真丝长裙，但脚上依旧是那双黑色的圆头皮鞋。

陆小乐前一天晚上已经被她爹训过一顿了，现在被关在房里做作业。

她听到外面女人的声音，“嗤”了一声，随手抓起床头的布偶朝门扔了过去。

门咔嚓一下开了，卓航敏捷的接过朝他飞来的不明物体，拿到手上才发现是个洗得发白的兔子布偶，嘴角勾了勾。

陆小乐过来，把布偶从他手上抢回去，不客气道：“你进来干什么？”

卓航没急着回答，手扶了扶眼镜，朝房间四周打量了一遍：“不错，收拾得挺干净。”

“要你管！”陆小乐很讨厌这个拖油瓶，正要骂你给我滚出去，却看到她爹朝着他们房里张望。

“小乐，阿航在志德念书，你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可以问他！”

志德是市里最好的重点中学，也是陆谢国从女儿上学就开始念叨的学校，以至于陆小乐总觉得念那所学校的都是一群变态。而现在，那群变态中的一个竟然在自己的房里，这实在令人作呕。

但是鉴于她书包里藏着的那张需要家长签名的38分语文试卷，陆小乐忍住了。

她决定不再去理卓航，转身抓起试卷，坐到床上开始做数学。她做题的方式很特别，塞着耳机，背靠着床头，把试卷放在膝盖上面写，那字被她写得歪歪扭扭，惨不忍睹。

卓航想，这孩子的数学老师还活着，真是坚强。

就在这个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瞄到陆小乐放在床边的粉色书包，书包里探出试卷的一角，明晃晃的38分红得扎眼。

他不动神色地把手伸了过去。

“你干嘛啊？”等陆小乐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迅速扯掉耳机，从床上扑过去想抢卓航手里的试卷。

卓航手一扬，陆小乐扑了个空，一头从床上栽了下去。

“咚”的一声，陆小乐额头撞了个包，两腿还挂在床上。

内裤是粉色的，还有个小熊头，卓航瞥了眼，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房外的陆谢国和林梅听到动静，全都跑进来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卓航把试卷藏到身后，又指指躺在地上的陆小乐说：“妹妹跟我闹着玩，不小心摔了一跤。”

这一声“妹妹”听得陆小乐一阵恶寒，七手八脚地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和卓航干架，刚把袖子挽起来，就看到卓航藏在身后的试卷，那分数实在是刺眼。

“恩，不小心。”她没好气地闷哼了声。

陆谢国松了口气，又叮嘱了几句，就有说有笑地跟林梅出去了。

大人们一走，陆小乐就爆发了，站到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卓航，低声吼：“你他妈欠揍是不是？”

这女孩子说粗话还挺溜，卓航不介意，一手拿着试卷，一手慢悠悠地从旁边拖过一张椅子过来，坐下，仰头对上陆小乐的目光。

“喂，做个交易怎么样？”他开口了，这态度跟刚才那句“妹妹”可判若两人。

陆小乐虽然年级小，但还是从眼前这个家伙身上嗅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警觉地盯着卓航，像只随时准备发动进攻的小野猫。

可惜坐在她面前的不是猎物，而是一只活脱脱的猎食者。

“你考的？”卓航扬起试卷问。

陆小乐哼了声：这不废话吗？

“错了，应该是你瞎蒙的。”卓航翻了翻试卷，自言自语，“正常人想考也考不出这分数……”

侮辱，□□裸的侮辱啊！

“要你管！”陆小乐瞬间炸毛了，扑过去便要抢试卷。

结果当然是抢不到的，毕竟卓航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凡是到他手上的球，从没被人抢走过。

不过陆小乐也不笨，见试卷抢不到她迅速改变了作战方针，一口咬住了卓航的胳膊。

这小野猫的牙可不是吃素的，卓航吃痛，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咬着牙说：“你放开。”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陆小乐含糊不清的回答着，翻译成人话就是：不放，打死我也不放，知道痛了吧，还装逼，看我不咬死你丫的！

不多时，卓航额头便痛起了一层浅浅的汗珠，他眯起了眼：“再不放开，我就叫人了，我不信你语文考三十八分，数学能考一百。”

陆小乐瞬间想到了书包里那张五十五分的数学试卷，两门成绩加起来还没到一百这种事儿，也就她能做得出来了。

小野猫终于松了牙，卓航白皙的胳膊上留下了两排深深的牙印。

“告诉你，不用拿我爸压我。”陆小乐昂起脑袋，“我不是怕他，是不想他一把年纪了还要受那么大刺激。”

“阿嚏！”陆谢国在客厅里打了个喷嚏。

林梅关切地说：“最近天气凉，你多穿点。”

陆谢国摆摆手：“我一个大男人，四十都不到呢，这点冷怕什么，没事没事……阿嚏！”好像还真有点冷。

你看，毕竟陆谢国已经不是二十郎当的小伙子了，健康堪忧啊！作为父亲的小棉袄，陆小乐还是很“体谅”她爸的，所以，试卷什么的就不拿去刺激他了。

“把试卷还我。”她把手伸过去。

“不签名了？”卓航问。

“拿过来，我自己会签！”

卓航挑眉：“你确定？就你这几个狗爬的字？”

“你找死啊！”她呲牙裂嘴的，一副要扑上去咬第二口的样子。

卓航往后退了退：“女孩子家，不要老是开口闭口死不死的。”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粉红色的内裤，明明是个姑娘家，干嘛把自己装成只刺猬？现在的小鬼啊，真是难搞！

卓航把笑容收住，道：“我还是拿去让你爸签吧。”

“你！”陆小乐咬咬牙，见他确实不像在开玩笑，终于有些慌起来。

“或者我帮你签，不过你得对我妈态度好点。”卓航给了退路。

陆小乐想了想上回她考不及格时候，她爸的反应，又想了想自己那几个狗爬的字，良久，终于从嘴里憋出三个字：“就这次，下次我可不管。”

“成交。”卓航见好就收，小鬼嘛，总得慢慢调\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