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小雅,”奶奶摸了摸她的脸,“你是怎么了?这么不高兴侍候我呀?”
肖雅懊恼地扭了扭身子,皱着眉撒娇道:“哎呀,奶奶,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说了一半,又突然停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奶奶,我是不是很笨?大嫂教我,我都没记住。”
季维真捏了捏孙女的俏鼻子,“哎哟,你是够笨的,奶奶都快记住了。”
肖雅又不情愿地扭了扭身子。
“小雅,你大嫂教你什么了?有这么难学吗?”楼明的声音突然插话道。
毛丹妮也赶紧接话道:“是啊,是什么?”
她原本是想要打破有些怪异的气氛,却不料,话一出口,却又叫肖雅瞪了一眼。
“小雅?我哪里得罪你了吗?”毛丹妮奇怪地问道,与肖剑峰结婚几年来,她们从未红过脸,但现在肖雅的态度却叫她难猜。
肖雅没有答话,拿过床头的折扇,轻轻给奶奶扇着风。
那边,兰若非也洗好餐具出来了。
楼明仔细地看她。
她已经整理好了表情,看起来一切如常,只是脸上仍有些微苍白。
一瞥间,兰若非看清了房里的几个人,楼明一直站着,毛丹妮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肖雅坐在病床上。
这几个人,才真正是奶奶的孙子孙女,她兰若非,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她轻忽地笑了笑,“奶奶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可以吗?我下午想要研究一些资料,现在要回去了。”
季维真皱眉望着屋里的几人,有些无奈,“嗯。回吧。”
兰若非将保温锅整理好,交给肖雅,“为了奶奶,你去买一本食谱吧,网上也有很多资料可以查。”
楼明看这情形,突然预感到一些不寻常,不禁问道:“为什么叫小雅学食谱?你要去哪里?”
兰若非回望他,昂着头,“不好意思,我有我的事要做,现在小雅放假了,她有时间照顾奶奶。”
“那么,你不来了吗?”他突然有些心慌。
兰若非拿起包包,只微微点了点头,并未回答,旋身走向门口。
楼明紧张地跟上,看她拉开门时,终于忍不住祈求道:“我们说几句话,好不好?”
兰若非脚步没有停留,走出门外,她的步幅很大,楼明几乎想伸手拉她,但又硬生生忍住了。
“若非,你在生气吗?”他不确定地轻喊。
“我为什么要生气?”她突然停步转身,他收势不住差点撞上她,赶紧伸手扶住她。
还好,她还愿意跟他说话!他心里暗自庆幸。
“我以为……我以为……”他一时突然言语结巴。
兰若非轻轻推开他,再退开几步远,朝他点点头,“我先走了。”
她的声音冷淡而且平淡。
楼明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一旋身又挡在她面前,“别忘记晚上的约会,找个地方一起晚餐吧。”
她突然抬眸,淡淡笑道:“没有约会,更不会有晚餐。”
他心里一凉,一抽,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若非,讲点道理好不好?”他懊恼地抓头,握拳,“我们明明就说好了的……”
兰若非长长地呼出一口闷气,移开目光,不愿意再看他这张似乎苦恼的脸,她知道躲不过他,“好吧,到外面再说。”
楼明点头,一路跟着她。她虽然答应,但他却并不轻松,心情反而更沉重,更忐忑。
一到停车场,兰若非找了一处不会有人经过的僻静处所,站定身子,转身静静地望着楼明。
“我先说,”她扬手阻止他,“让我先说。”
楼明目光不安地盯在她脸上,“好,你说。”
“楼明,”她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但这种柔和却使他更加不安,她对他的称呼陌生而疏远。
他不禁祈求道:“若非,你别这样叫我,可以吗?”
她突然恍然一笑,“那该怎么称呼?我记得多年前我曾经问过你,我该怎么称呼你?可是你并没有回答。所以,我只好叫你的名字。”
她的问句使他心惊。她其实对什么都记忆深刻!
他挣扎着说:“怎样都可以,就是不要这样连名带姓,我会感觉很疏远。”
兰若非心头一痛,转过身不再看他,“你很奇怪,也很矛盾。我们不要在称呼上浪费时间了。”她向旁边走开两步,离他更远了些,仿佛这样更有勇气接着说下去。
“我承认,我当年做了错误的决定,才使我们有了一段不该发生的交集,”她压住心头乱窜的痛楚,看上去仍然平静,“我也承认,我曾经很爱很爱你,但是现在,我的心已经变了。”
楼明咬着唇,细细地听着,听到她说她已经变了,他心头痛苦地纠结着,沉着声音问道:“变了?变成怎样了?”
“我不再爱你了,楼明。”她深深吸气,平复心乱,“所以,也请你放过我,我想过平静的生活,不喜欢被打扰,不喜欢有意外。”
“我让你不平静了吗?”他揪着心口的衣服,手用力压在胸口上,好象这样可以让心里的痛减轻一点,“你抛弃我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几年,你公平一点吧,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家,你却只凭几行字就想把我打发掉!我也会心痛,你懂不懂?”
兰若非倏然回头,看到他脸上痛苦的表情,看到他紧紧压着胸口青筋暴露的手,和一脸苍白,她几乎就相信了他,几乎以为他说的心痛是真的。
“明?你在哪里?”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呼唤,唤醒了她的天真。
楼明心里哀鸣,愤怒,惊恐地望着兰若非。
“明?”那个声音由远而近,“楼明?你在哪里,上班要迟到啦!”
两人静静对望着,他的眼里充满惊恐,想要解释什么,嘴唇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来,她的脸上和眼底,都闪现着一抹了然,和一抹释然。
“明!”毛丹妮的声音划破他们之间的僵持,来自他们的左边,两人同时扭头望去,毛丹妮靓丽身影郝然便在他们的视线里。
只一眼,兰若非便回转目光,望定楼明,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而又嘲讽的笑,“那几行字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这一次,若不是为了你妈妈,我不会在奶奶面前出现,也不会在你面前出现。”
她说完便转身,脊背直挺地走开,清澈的大眼里猛然积聚了水气,变成珠子滑下脸颊。
身后,楼明恼怒地一拳打在旁边的树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知道,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她是敏感而脆弱的,她对他的信任,恐怕再也不会回来。
毛丹妮突然看到他渗血的手背,一把抓住他的手,惊叫道:“哎呀,你干什么,你手流血了!”
楼明狠狠地瞪向她,手猛然一推,毛丹妮站立不稳,连退几步,撞在身后的花坛上,身子倒向一丛冬青树。
“谁允许你碰我的?”他怒吼着,咬牙切齿地逼近,指着她,脸上暴怒,“我尊重你是小峰的妻子,不想说出难听的话,以后请你不要再靠近我,也不许再叫我的名字!”
毛丹妮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缩了缩身子,她从未见过如此暴怒的他,这么可怕而危险,好象真的会将她一把掐死。
他在离她两三步远时,突然停住,声音从齿缝里迸出来:“你若不想离开张家,不想闹出丑闻,就请千万记住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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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非并没有离开医院,她在停车场旁边的花坛边坐了很久,久到脸上泪痕已干,久到心里的疼涌消失,她才站起身来。
既然奶奶说有话要说,不如今天一次了结清楚。
脚步转了方向,又走进了医院的大门。
她知道楼明和毛丹妮已经离开了。楼明愤怒地从距离她一百多米的大道上过去,十几分钟后,毛丹妮也仓惶地从那里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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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肖雅看到去而复返的兰若非时,一阵惊喜地欢呼,但当她又看到兰若非脸上忧郁的神色时,心又忽地一沉。
季维真也奇怪地望着她,“不是说明天再来的吗?”
兰若非掩上门,走到床边朝奶奶虚弱地笑了笑,“嗯,因为我明天要出差了,所以,今天想听奶奶说……奶奶是要跟我说什么?”
季维真靠着枕头,目光在她脸上睃着,“也没什么事啦,只是看到你跟楼明那小子,一直别别扭扭的,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罢了。”
兰若非一怔,没想到奶奶会关心起这个问题,看来她对楼明并非全然无心。
“我和他没什么事啦,”她淡淡回应着:“两个几乎全然陌生的人,毫不相干的人……又能有什么事呢?”
肖雅睁着大眼,痴怨地望着兰若非,极不愿意听到她这样云淡风轻地说着与大哥的关系。
“哼,”奶奶轻哼一声,“当初你那么悲壮的与他结了婚,看起来挺勇敢的嘛,怎么却没有本事坚持下去?出了问题只会逃避而已,却不敢面对。”
兰若非心里一苦,垂下头,咬着唇,“是,奶奶说得对,我是胆小鬼。我害怕自己一败涂地,只好逃开……”突然喉间一梗,再也说不出话来,转开脑袋,怔怔流下两行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