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丹妮双手交握着,狠狠互相掐着,咬了咬牙,“奶奶本就偏心,自从兰……她带着孩子一回来,您就对我越看越不顺眼了,现在还要给他们建新房子,您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过?还不许我有意见么?”
楼明惊愕地望着这一幕,听着她们奇怪的对话,不知道这其中又有兰若非什么事了。
“噢,倒怪起我来了。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哪一点象个做媳妇的样子了?”季维真数落着,“就不说我自己了,小峰妈妈生病,你去照顾了吗?她一个人做这么多家务,你哪怕是帮上一点忙也好啊,可是你看都不看……唉,说这些也没用,毕竟你不是她生的。”
毛丹妮张大嘴,半天才找到话说:“原来,奶奶是生气我没去医院照顾您,可是我工作很忙啊,当然是谁有空谁就去照顾,现在却当成理由来编排我。”
季维真失望至极,长叹道:“如果生了病躺在床上,儿孙却因为忙于工作而不来照顾,还养儿女来干什么?”
毛丹妮不服地驳道:“可以请护工保姆啊”
“那么,我直接养个护工保姆就行啦,还养你们干什么!”季维真喝道:“不必多说了,你若无心就请走吧,再留在肖家,怕是哪天会辱了我肖家门风!”
楼明心头一震,目光凌厉地射向毛丹妮,他深深地明白奶奶话里的意思,却不知道毛丹妮明不明白。
毛丹妮不敢再说,紧咬着唇,身子轻颤着,两行泪水终于滑下面颊。
兰若非倒了一杯水端到奶奶面前,轻声说道:“奶奶,喝点水吧。”
楼明不想被奶奶知道他曾听到这番话,赶紧悄悄转身退了出去。
季维真朝毛丹妮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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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会议的气氛有些凝重,因为奶奶的脸上有些阴沉。
而兰若非和楼明是知道原因的。
肖剑峰却什么都不知道,坐到奶奶身边,往奶奶自上靠了靠。
季维真叹了一口气,摸摸孙子的脸,“小峰,看来在经营公司这方面,你要好好向你大哥学学。咱没有天份,可以靠勤奋嘛,是不是?”
肖剑峰“嗯”了一声,点头,“我知道了,奶奶。”
“亚明,你去美国考察,有什么收获,跟大家说说吧。”肖清远看妻子给大家上完了茶准备离开,又叫道:“丽桃,你也坐一下。”
楼明看了看母亲,她坐到肖清远身旁,沉默地等待着。
“嗯,这次考察,收获很大。”楼明手指握着茶杯,“我和艾里森老师一起研究了好几个城市的大型商业城,一起讨论了这些设计的构思与融合,得到很大启发,我对顺美的设计已经有了初步的概念。”
他望了望肖剑峰,“小峰,我想,这个设计可以用到你的专业,等我画出初始的构图以后,你再用你的审美概念来修饰,溶进一些艺术的元素,使这个建筑可以令人一眼难忘,产生强烈的视觉冲击。”
肖剑峰有些兴奋,“好,这个没问题。”
楼明再望向肖清远,“爸爸,这一次顺美的投标,我们一定会遇到非常大的阻力。滨洲事件已经损伤了我们的社会信誉度,不止是业界,大家都知道现在海博资金危机,对手会利用这些来给我们设障碍。”
季维真凝神细听,她早年经营公司,对楼明所说的这些非常认同,不禁问道:“那你可有解决的办法?”
楼明摊了摊手,“我已经请了专业人士做调查,也有了些进展,至于对手是谁,在投标的时候,应该会渐露端倪,现在,我们还要做好挽回社会信誉的方案。”
“那么大的工程,工程保证金可不是笔小数目啊。”肖清远担忧地说。
楼明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这个我想过了,爸爸,新房暂时不要建,我也还有些存款,我想凑起来应该可以够交保证金了。”
“唉,我没存下什么钱,关键时刻帮不上忙。”肖剑峰懊恼地说。
楼明笑笑,“我这几年在股市的投资还有些回报,小峰,你不用担心。”
季维真垂着眸光沉思着,听楼明说完了,她才接话缓缓地道:“嗯,这样也好。如果这次投标成功的话,你投注的资金就转为股份,我再送你一些,跟小峰一样的份额,你们兄弟俩一起好好经营海博。”
楼明感觉有些恍惚,似没有听清似的,眯起眼睛望着季维真,想问,却又不敢问出口。
肖剑峰却兴奋地拍手,“好啊,这样好!大哥,这下可以把你套牢了,以后你就别再吓我再说要离开的话了。”
楼明才感觉有些真实感,心头复杂,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忧愁,只皱着眉头望向兰若非。
兰若非被他望得有些尴尬,回眸瞪他。
季维真看楼明目光盯在兰若非身上,笑道:“你们天天看还看不够,看不够就回去看吧。”
兰若非红了脸,嗔怪地说:“奶奶,你真是……”
楼明却失声笑了,趁机站起身来,“那么……我们先回去了。”
“嗯,坐了那么久飞机,应该很累了,快回去休息吧。”肖清远欣慰地望着他,“好好休息,才有劲做设计。小非,你看着他,给他做点好吃的补补。”
兰若非勉强“哎”了一声,懊恼地抿唇,看来在大家心里,她和楼明早就又同住在一起了,这点令她十分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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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门,兰若非长吁了一口气,揉了揉额头,“你真是的,也不说明一下,大家还以为我跟你又住一起了。”
楼明冤枉地摊手,“我又没说什么,他们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总不能跟他们说,我们没有吧,那样岂不是越描越黑么。”
“哎呀,”兰若非一跺脚,扭身就往院门口走,“走了,先送你回公寓。”
楼明摸了摸鼻子,跟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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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兰若非又坐到楼明公寓客厅时,心头万分懊恼。
不是说送他回来就会回去的吗?为什么又上了楼,进了屋,坐在这里了?
她望了望卧室的门,楼明在浴室洗澡,隐隐地水声传来。
百无聊赖,她伸手翻着小几下面一层的一堆旧报纸。
清一色全是本市晨报,厚厚的两大摞。
而且全是文艺版。甚至几年前的都还留着。
前面两年,刊着一则小小的启事,眼熟悉的启事:“非,见字速归。明。”
登着这样内容的有好多。
然后,是这样的:“吾妻若非,见字速归。明。”
这样的也有好多。
她唇角微微笑着,眼里却闪着异样的水光。
然后,她看到最近的一份,她最喜欢的文艺副刊“昨夜长风”,刊着她喜欢的那篇小文“让我为你束起长发”。
她手指轻抚着那篇小文,嘴里轻轻念着:
“对于父亲的记忆,是在我7岁以前。那时的父亲,高大伟岸,象一座山,而我,常常坐在山头,可以看到我无法企及的高度和远方。
最难忘的,是父亲的手指穿过母亲的黑发,翩然穿梭,为她束起美丽的长发。
也许,对于父亲来说,是怀着一种神圣的喜悦,我总是以一种膜拜的姿态,仰望父亲的手指穿过母亲的黑发,将母亲的长发挽起。那是父亲留给我最温暖的,也是最后的记忆。
而我,也想为挚爱的你,束起长发,就象当年父亲为母亲,用手指穿梭在你的发间,温暖而甜蜜。可是,我是否已经迷了路?我想要奔向你,却已找不到你!
如果能够找到你,请让我为你束起长发……”
写得多好啊。她轻轻叹着。看着作者的名字:楼兰如梦。
现在看这个名字,令她有一丝别的样的感觉。
楼和兰,嵌进了她和楼明的姓氏。
而楼兰,也是一个地名,带着一种被遗忘的沧桑感。
如梦,一个带着女性柔美的名字,却原来是一个男子?
这则小文美则美矣,却令她伤感。
她放好报纸,决定还是离开,虽然刚才他极力要求,让她一定要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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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明从浴室出来时,兰若非已然离去。他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怔怔出了一会神,目光才又转回到她刚才坐过的位置。
沙发前的小几之下,报纸的最上一张他十分熟悉。
那里有“让我为你束起长发”那则小文。
她是看到了这个才离开的吗?
他想起,她似乎对他为她梳辫子这件事特别在意,曾经追问过,而他一直未曾给过她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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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楼明出国考察回来,经过那场家庭会议之后,肖清远便正式退休了。
楼明和肖剑峰的办公室搬到了二十六层。
楼明这边,打通了隔壁的一个空房间,作为他的设计室。
肖剑峰则开僻了一间画室。
现在,他们正在开会,一场只兄弟两人的会议。
楼明手边摊开一张草图,望了望肖剑峰,凝重地说:“小峰,现在我已经有了顺美商厦最初步的构思,你看看。”他将手上的图纸推到肖剑峰面前。
肖剑峰虽然不精于建筑设计,但他毕竟也学过,一看到楼明的图纸,眼睛不禁一亮,欣喜地望向楼明:“大哥,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