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头,平静地望着他。
“你居然也收下?你没有自尊吗?穷疯了吗?”他压抑着,握紧拳头,“人家不要的东西,你都要检回来吗?”
兰若非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凌乱,一团迷雾蒙在心头,望着他的目光突然闪了闪,尖锐地问道:“我都还没有说这是毛丹妮给的鞋子,你怎么就知道了?”
楼明听到她的问话,心头一堵,他痛苦地捶了捶胸口,望着她说不出话来,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满腔的怒气再也发不出来,聪明地选择沉默。
兰若非却走到他面前,将那双鞋子拾了起来,“这双鞋,我从来就没打算要穿它。我是很穷,穷疯了,穷得藏起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因为怕被妈妈看见,”她眼里泪光闪动,讽刺地继续说着,尖锐而痛楚:“但我有你这样有钱的丈夫,我怎么会穿别人不要的鞋子?”
她绝然转身,将鞋扔进了垃圾桶里,走进客房,呯的关上房门。
那声关门声,震得楼明脑袋轰鸣,他追到客房门口,狠狠地一拳砸在墙壁上,颓然将整个脊背靠着墙面,想让钢筋水泥的冰冷令脑袋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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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两个房间里的人,和衣躺在床上,脑袋都奇异地清醒着。
兰若非瞪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刚才盈眶的泪水,居然奇怪地没有流下来。
几个月的婚姻,让她有种虚脱般的疲累感。
楼明也睁大眼睛,瞪着窗口朦胧夜色,也在细细倾听着家里的动静。
他心头闪过一些乱糟糟的情绪,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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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兰若非仍然起得很早,仍然到厨房里做早餐。
主卧室的门是敞开着的,她不知道是他没有关,还是已经出去了,她没有过去察看。
今天早晨她做的是西式早餐。仍然有煎蛋,只是粥换成了吐丝。
她仍然做得细致而认真,让自己乱糟糟的脑袋没有一丝空隙来回忆和悲伤。
这是她选择的婚姻,她选择的男人。
为了妈妈,她必须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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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明拼命地跑着,穿着白色运动服的身影在早晨冰冷的寒风里迅速掠过人行道,掠过街角,跑进小区大门,再绕着大厦转了半圈,终于回到他必须走进的大门前。
他已经跑得全身是汗,顺着额头流下脸颊,他胡乱了抹了抹,走进大厦的玻璃大门,穿过大堂,进了电梯。
靠在电梯冰冷的墙壁上,他木然望着不断上升的楼层数字。
她在做什么呢?会不会他回到家里,她却已经离开?
这一次,他心里突然很没底。
电梯停下,他跨了出来,转个角,便看到家门,他犹豫了一下,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拉开门时,他有了片刻的停顿,有些小心冀冀,仔细地听着屋里的动静,突然闻到一股烤面包的香味,他心里一阵喜悦,迅速地穿过客厅,进了厨房。
看到她已经将做好的煎蛋摆上了餐桌,在原来的老位置,一式两份。她手上还正在烤着吐司。
“早上好。”她轻轻打着招呼,回头望了望他。她知道他回来了。
“早。”楼明盯着她,她脸上表情并没有特别的不同,只是眼睛稍稍红肿着,是她哭过的痕迹。
楼明懊恼地,想要说句道歉的话,许多话却在心头盘旋着,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
“洗手吃早饭了。”她说,语气温婉轻盈。
“好。”他愣愣地点头,走到水槽边洗手,偏头看她将烤好的吐司放到盘子上,端上了桌,摆在黄油碟子旁边。
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他洗好了手,坐在她的对面。
他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暗暗感谢上天,她居然没有走掉。突然间有一种害怕,他不能想象,如果她走掉了,他要怎么办。
“今天要加班吗?”她突然问,有意打破沉默。
他拿过吐司,涂上黄油,“不用。今天在家。”他突然感觉,“家”这个字,让他觉得很温暖妥贴。
她也拿过吐司,但她不喜欢黄油,在面包上涂了些蜂蜜,浓浓的蜜香飘散开来。
气氛又沉默下来。
兰若非今天吃早饭的速度很快,楼明却很慢。
他忍不住问:“你今天要去哪里?”
她把自己的空盘子收走,“今天哪里也不去,拆洗被子。”她淡淡地回答。
“我要帮忙吗?”他问,目光追着她。
兰若非也洗了手,走出厨房,“这种事不用男人插手。”
她走出去了,他回过头,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谢天谢地,她没有打算要出走,看来是他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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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屋子里的两个人,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平淡无波,却也飞快。
已经过了旧历年,寒冷令出门的人呵气成霜。
兰若非穿着长长的厚外套,戴着风帽,全副武装地出了小区大门,招手拦了辆计程车。
她又拨打了他的手机,仍然是无人接听。
看了看手上的文件袋,是他出门时落在鞋柜上的,想必是穿鞋时放到鞋柜上忘记拿走了。
她怕他误了公事,又打不通他的电话,只好自作主张给他送往公司。
二十分钟后,兰若非已经走进了海博建设的玻璃大门。
前台小妹拦住了她,要她填写来访登记。她看了看表格,填上名字和要找的人。
前台小妹看到她写上了楼明的名字,不禁惊奇地问:“你找楼总经理啊?”
“嗯,是啊。他不在公司吗?”兰若非签完了字,放下笔。
“他在六楼,从那边电梯上去。”前台小妹打量着她,“你是楼经理的什么人?”
兰若非浅浅地笑了笑,“他是我丈夫。”拿着文件袋,在前台小妹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向电梯走去。
可是,当她站在电梯前,看着正好打开的电梯门时,她犹豫了。上次入职考核时她来过这里,乘电梯上楼时曾经被困在这座电梯里半个小时,现在她仍心有余悸。
六楼,并不高啊,可以步行。
下了决心,她走向旁边的步行梯,拾级而上。
爬了三层楼,她感觉脚底暖和,身上也暖了,将风帽脱下来拿在手上,继续向上走着。
再转一个角,就快到达第五层了,她停了停,抬起目光向上望去,只看到层层叠叠的楼梯扶手。她呼了一口气,向上无尽的螺旋扶手让她感觉有些晕眩,赶紧低下头,继续向上迈着台阶。
她穿的是棉靴,落地无声。
然后,她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声,和一个熟悉的女声,正在上一层楼梯间对话。
“你为什么要将你不要的旧鞋子送给若非?”这是她的丈夫,楼明的声音,带着质问和薄怒。
听到他念着自己的名字,兰若非停下脚步,手扶在楼梯栏杆上,抬起目光望了上去,可是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上面清晰地传下来他们对话的声音。
“若非?叫得可真亲热。”毛丹妮的声音里语速缓慢,含着一种粘腻的娇俏,“你说鞋子吗?那不是你买的吗?我以为你会喜欢看到那双鞋子呢,你不是说很漂亮吗?看到那双鞋,你有没有想到我?我们那段甜蜜的过去,你有没有想起来?”
兰若非轻轻咬着下唇,心头迅速地掠过一些不具体的东西,快得她抓不住,扶在栏杆上的手突然抓紧,她屏息凝神地听着。
“你真无耻!”他的声音变得严厉。
“明,你怎么这样说?我不信你这么快就会忘记我们那些过去的时光。”毛丹妮略带向往,甜蜜地说:“你帮我梳头发,编辩子,那是我的专属,好不好?你不要对别的女人做同样的事,好不好?”
好甜美的撒娇啊,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的吧?
兰若非唇角微颤,渐渐勾起一个怪异的弧度,原来,自己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别的女人”。
“你还会想念那些往事吗?”果然,楼明的声音低了下来,但依然清晰,“你不是嫁了想要的男人了吗?”
“嫁了小峰以后,我才真正感觉那时的我和你才是真正的恋爱,这是小峰没办法给我的感觉。我原本以为可以在家里常常见到你,可是,你居然都不回家住了。”毛丹妮淡淡地抱怨着,“明,难道你会忘记我们的过去吗?你真的能放得下吗?”
“……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他回答着,声音低沉,“又怎么能放下……”
够了。听到这些就已经足够了,兰若非一个利落地转身,一刻也没有停留,下楼的脚步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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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
楼明轻轻勾起唇角,一抹嘲讽浮在唇边,“……因为不能忘记,所以才看得清楚你是什么样的女人。其实我很庆幸,没有跟你继续下去。还有,若非她不是别的女人,她是我的妻子,请你记住这一点,以后不要再接近她!”
抛下这句不算狠的警告,他转身上楼。
“呵,好象很恩爱嘛,可惜了,表象代表不了实质。”毛丹妮扬起声音,“我知道你心里在挣扎……”
楼明的手放到防火门的把手上,突然转身看她,森然说道:“弟妹,要我帮你打120吗?我看你需要看精神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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