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天色见亮，盲僧也恢复了七八成状态，二人准备了一下，前往车站。

刚坐上车，他就接到蜀黍打来的电话。

“小王啊，是这样，有点小事情需要你帮个忙。”

“您说。”

“还是见面再说吧，这事儿电话里说不清楚。”

王不灭心知这事儿小不了，自己现在是一身的麻烦事儿，按理是不该多管闲事了。

不过，既然是蜀黍找自己，那肯定是义不容辞了。

到了梁州，蜀黍已经在汽车站等着他，接二人上车后，说了一下情况。

本来以为，没多大事儿，是勘验一位农妇喝药自杀的现场。

按理说，出这种事儿，当事人应该直接送医院，但是农妇被发现时，已经死亡三天。

她是个刚烈的人，被小姨子说在外有人，于是趁小姨子一家去外地过年，翻墙进院、又敲碎窗玻璃进屋，喝了整整一瓶百草枯。

家里人发现农妇失踪后也报了警，jc调查了整整两天，也没消息，直到事主回家，才发现农妇早已僵硬的尸体。

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这就是农妇自杀的原因。

调查清楚了来龙去脉，也没法处罚造谣者，只能是评批教育一番，随后联系殡仪馆接走尸体。

但是就在运输尸体的过程中，出了问题。

至于是什么问题，蜀黍没说，因为以他的身份，是绝对不能去说这种事儿的。

但这的确是实实在在发生的状况，也不可能当没事儿处理。

所以思来想去，他们忽然想到专精于此的王不灭。

这事儿对他而言并非多大的事儿，因为茅山道士本来就有殡丧嫁娶的仪式，所以，属于本功范畴。

出活儿时穿的衣服是有讲究的，行业内称为“火浣衣”。

制作火浣衣的材料，是将背阴老藤砍断后，用铡刀铡成细段，风干后，用猪油浸泡，吃满油后再次阴干。

处理过的老藤变得极有韧劲儿，用炉火也无法烧坏。

常年在“死人堆”里干活儿，要说没晦气那是假的，就算你自己不在乎，也得考虑亲戚朋友的感受。

所以，火浣衣的作用就在于，可以直接用火焚烧。

出活儿回来后，将火浣衣丢入烈火焚烧，自然晦气全无，大家心里都觉得好受。

看似迷信，其实有科学道理，因为尸体会滋生大量细菌，接触后难保不会沾染。

古代人消毒手段匮乏，直接用火烧，除了驱晦气，最主要的作用，是烧死细菌。

处理尸体，得有红包，事主儿家必须给出活儿的一人一个红包，这叫“净手钱”。

茅山宗阁其实有专门接这种活儿的道士，也有专门针对于此的训练。

像什么审阅各种死亡现场的照片、埋一头死猪，十天后挖出，将腐烂死猪内脏器官一件件掏出来……

不过王不灭的嗅觉、视觉承受能力早已远超常人。

这件事和盲僧无关，王不灭给他找了间宾馆，先住下修整，而他带着一名帮手，进入死亡现场。

看得出，那名二十岁刚出头的小伙，心里是非常紧张的。

“只要穿着火浣衣，就很安全。”王不灭道。

小伙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衣物，跟进屋里，只见服毒自杀的农妇身材微胖，蜷缩着趴在地下，看不清脸，但是裸露出的脖子上，有大块青紫斑痕。

王不灭带上乳胶手套道：“把人翻过来。”

“翻尸体”看似简单，其实有讲究，首先绝对不能托腰，因为腰部有太多穴位，按住腰部，就相当于给尸体按摩，是极其失礼的行为。

其次无论尸体以怎样的姿势趴着，都不能攥着衣物使力，因为布条有可能勒坏腐烂的身体。

正确的方法是一手托左肩、一手推左胯，同时用力，便能将尸体稳稳翻过来。

但是，与尸体接触前，必须用“属纩”对尸体进行“探测”，这是所有处理尸体的人，必须遵守的规矩。

“属纩”就是死人胸毛，需要一指长短、不能断根，必须是从人体上挖下来的才能用。

“属纩”极其轻柔，遇风则动，用来探测死尸的鼻息甚至毛孔。

“属纩”静、风平浪静，“属纩”动、尸气凛然。

王不灭将“属纩”摆在死者贴着地的鼻子一侧，只见一动不动，正是风平浪静。

于是二人合力，翻动尸体。

然而，当她仰面朝天时，居然咳嗽了一声，嘴巴里顿时涌出大股墨绿色液体，一股刺鼻的农药味，在房间里漫延。

人死之后，因为姿势、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有可能导致郁气在内，一旦姿势改变、气势通畅，憋着的气就会吐出来。

所以“死尸吐气”看着吓人，也算不上多奇怪。

但是，农妇生前服用了大量毒药，内脏器官被腐蚀后，就成了毒气罐子，与腐烂内脏的气味混为一体，喷出来的可是实实在在的毒气。

“属纩”是极其简易的物件，但对处理尸体的人来说，却极其重要。

打个比方，靠近尸体后，没用“属纩”测量“尸气”，抬尸时，被突然弹起的死尸一口气喷在脸上，嘴角立刻就烂了。

“尸气”无药可救，只能用“瞟刀”把毒肉给剜了，这种疼，想想就叫人不寒而栗。

等屋里气味散尽，王不灭取出一根形似白玉雕成的蜡烛，点燃后摆在屋门口。

这种蜡烛燃烧出的火焰豆大一点，火苗犹如悬浮玉柱之上，十分稳定。

王不灭紧盯烛火，片刻后道：“牛油蜡烛对尸毒最敏感，空气中有一丝尸毒，烛火都会变色，现在没事了。”

再回到屋里，只见死去的农妇早已僵硬，表情扭曲到极点。

二人打算将尸体抬出去，这是背尸人本功。

于是分两头攥住死者手、脚腕微一用力……

可尸体就像黏在地下，一动不动。

农妇整个人又干又瘦，不可能超过一百斤，两个大小伙抬起她应该很轻松。

“搬尸不动”只能说明一个状况，尸体正在发生尸变。

按理说天气也比较寒冷，能把肉冻的比秤砣子都硬，然而农妇嘴里，却缓慢的渗出淡红色液体。

看来毒药药性极强，已经腐蚀了内脏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