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挺喜欢那个乐师的么？怎么现如今又把人丢出去了”

“腻了，留他一条命，算是厚待了”

人宫之皇，有一子一女，一子寄情山水，于人宫之位不大喜欢。一女倒是冷心冷情，堪称大位。这人宫之位不需要有多大的才干，反正上有天宫，下有地宫。只需要当一个傀儡，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但如此，还能长命百岁。人之寿数，最高不过七八十，而人皇后代，寿数最高却有四百九。

如今人皇犹在，一子早已娶妻生女，一女就是姜怀锦如今的角色，名朝华，小名朝朝。与寄情山水的兄长同父异母，兄长的母亲是人皇的表妹，而她的母亲，是天宫之神。据说身份还不低，所以她生而白发，与神无异，却偏偏是人皇之女，双目泛金，此乃世代血脉传承。天宫不承认她，人皇却对她宠爱有加，兄长更是把她当女儿疼，只因比她年长六十。

兄长的妻子，跟朝华关系极好，生下的女儿，十天里有七天都丢给了朝华养。朝华天生冷心冷情，他们便想着，稚儿纯善，配着朝华或许能改变她。

小侄女还在襁褓，朝华拿着金步摇在她眼前轻轻地摇晃，看着小人儿笑着，激动地举起手想把下头的金坠子抓在手里，明明是一副值得开心的画面，但是朝华的脸上一丝笑意也无。

“阿兄去了画画了，嫂子怎么不去？”虽是问话，但并不看她嫂子，只顾逗着摇篮里的小侄女。

纯蕴早就习惯了这种场景，自己端起茶杯，里头的茶汤颜色是红的，轻轻抿了一口，“我可没力气陪他跑那么远，还不如自己待着呢。”

嘴里头是有些腻人的甜味，“茶……换了吧，伤身”

朝华掀开茶盖，看着里头的茶汤，一饮而尽。对旁人而言，里头甜，腻的发慌，可她却尝不出来，因为这世间百味，酸甜苦辣，都与她无关，就连冷暖人情，她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她那一双眼，更加看不见这世间的万紫千红，春绿秋黄，她能看到的永远是灰色的，“倒也无所谓，反正我也喝不出来，只平常润个嘴”

纯蕴看着专心逗她闺女的朝华，暗暗的叹了口气。虽是人皇后代，可偏偏母亲是天宫之人，那里头的人，都是些冷漠的，七情六欲不沾，更是连吃喝都不需要，无情到了极致。朝华继承了她母亲一半的能力，同样也继承了所谓的神性，幸好她父亲是人宫之主，虽不能压制神性，但各占一半，算是和平共处。

“我听说，下头死了个大善人，还是地宫出来的。”就连问话都是平淡的语气，一字一言，不带丝毫情绪，本该是问话，却说出了一股子陈述的味道。

纯蕴点点头，“是一只桃花妖，化为人形，在人间住了十几年，最好积德行善，但…天宫不允妖物随意扰乱人间，把她打回了原形，昔日受过恩惠的百姓，都被吓了一跳。大部分都不能接受，把她的原形砍了，当了柴火”

“如此容不得，怎么不见他们把地宫灭了，不过是欺软怕硬”这事儿，在朝华看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下头闹得大，当个故事讲给她听了。

不想，晚上她刚换好衣服，一个快要消散的人影，跪在了她的床边。她有意将这东西打散了，免得扰她清梦，却闻到了一股子花香。八壹中文網

拿过玉枕，将手臂撑在上头，支着额头，又扯过厚厚的金丝绣凤被，盖住自己办个身躯，这才开口：“有什么话，说吧”

那人影，冲她磕了个头，两只眼睛落泪就给冒烟似的，“见过殿下，奴，想请殿下帮奴一个忙”

“先说说”

“奴是百年修炼，百年行善，这才得以修成人形，奴还是桃树的时候，常有读书人诗文称赞奴，因此才能得了几分清明，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他们对奴的好，奴没什么可报答的，每年花期，奴开花的时间总会长一些，所以总会有人来观赏奴。他们待奴很好，奴更是无以为报，便行百年善，去除妖性，化身人形。奴想再多做些好事，报答他们。奴会做些糕点，还喜酿酒，金银不缺，都被奴拿去救助穷困之人。”

烟雾般的泪珠一颗颗落下，又消散，“奴自问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更是一心向善。奴只是想在人间求个容身之所，可为何天宫不让？奴都已经去除妖性了……奴…不会伤人”

“妖始终是妖，这便是天宫判罚”朝华脸色不变，但是语气却有些加重。

“也就是说…奴…从出生开始便错了，奴是妖，不是人，所以人间没有奴之所”人影开始变淡，仿佛快要消散。

朝华掀开被子，站起身，“你跟本宫走一趟吧”

在桃花妖行善的地方，白日里大家忙碌着，甚至有的人还对着桃花妖曾经居住的地方吐口水。可到了夜晚，有几个小孩儿偷偷的来到门口，献上了一束小花。不远处，大人们偷偷地望风，很怕被人察觉的样子。

“他们……为什么？不是把我的原形都拿去烧了么？为什么又要来送花？”桃花妖不明白，明明白日里那样唾弃她，害怕她，可为什么到了晚上，大家都变了。

“白日里天宫威大，夜里却换成了地宫。天宫能审判人族，地宫却不会对人间事过问。所以，白日里越是装模作样，夜里才更是真心实意。白日里越是畏惧，夜里就会更勇敢。你对他们的好，他们都知道，也并非忘恩负义之人”

“奴……”

朝华看向她，“于天宫而言，你是妖。本宫乃人皇之女，将来的人宫之主，这里是人间，于本宫而言，你是人。于那些百姓而言，你…是他们的恩人”

有一位寒家书生，推开窗户，见到了下面献花的几个小童，又看到了不远处偷偷张望的大人。对面的窗户也一同打开，二人对视一眼。他们都是贫家书生，往日里也写过称赞桃花的文章。他们比下头的那些人，更明白什么叫做道理。二人关上窗，走出屋子，冲着那桃花妖曾居住的地方，拱手行礼。

人之信念，人之信仰，人之七情六欲，统统涌向了桃花妖，杂乱毫无章法。朝华伸手截断了涌向桃花妖的一团色彩斑斓的圆球。将它们一一理顺，然后送到桃花妖的体内。她是妖，不懂七情六欲，受她恩惠之人，尊重她，感谢她，以信念为路，以信仰为标。愿她来世，生而为人，无忧喜乐。

“姑娘放心，你的身体没事，我们烧的是另外砍的树”

“多谢姑娘送小生的盘缠，小生已有功名在身”

“谢姐姐送二蛋的桃花糕，特别好吃”

“谢姑娘帮我们家大柱请大夫，大柱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多谢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