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人就是韩玉子。

柒小绾内心感到难以言喻的震撼。

短短三年，竟将韩玉子摧折得面目全非。

若不是提前知晓了韩玉子的近况，可能乍一见，她还真不能认出那树下枯坐的老者就是韩玉子。

一时间，柒小绾心情复杂，竟有些不敢靠近。

傅天卿似洞察了她的情绪变化，于是在院外停下脚步，方玉城也没再继续往前走。

柒小绾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然后才说：“大师兄，咱们过去吧。”

方玉城这才上前推开院门，傅天卿抱着柒小绾走进小院，在柒小绾的示意中，将她放下来，让她自己走。

柒小绾朝韩玉子走过去。

若在以前，他们出现在院外时，韩玉子便能发现他们，还会主动招呼他们入院小坐。

而今柒小绾已经走进他身侧五步开外，韩玉子还一点反应也没有。

就像根本没发现她似的。

但她知道，以韩玉子的修为，不可能没有发现他们，只不过，他心如死灰，万念俱灭，动静于他而言已无区别，所以即便知晓他们到来，他也不想分出心力搭理罢了。

“前辈。”柒小绾出声轻唤。

韩玉子眼皮动了动，这才慢慢转头，浑浊的视线与柒小绾交错。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脸颊被褶皱堆满，面上显出空洞迷茫，好一会儿才终于认出柒小绾，眸心有了几许异样的波动。

干枯的嘴唇轻轻开合，吐出如枯树皮互相碾磨的声音：“绾姑娘。”

柒小绾看向他缺失的一条臂膀，眼里神光暗了暗：“前辈，节哀。”

虽然这句话晚了三年，但她知道，在韩玉子心里，三年前的事一直没有过去。

否则，他就不会驻留不前。

似乎意外于柒小绾开口第一句会这样说，已经很久没有人对他这样说话了。

可柒小绾话音落下，韩玉子没有回答。

他又看向柒小绾身后缓步而来的傅天卿和方玉城，面上露出两分思量：“老夫很久没见你们了。”

傅天卿脸上露出歉疚之色：“是晚辈来探望少了。”

宗门中任何一个人，都不忍心见到这样的韩玉子，傅天卿也一样。

所以，他鲜少来执法院探望，偶尔有要事需来，也是能避则避，怕见到韩玉子，又不小心说错话。

这位老人，虽然他曾经做过一些错事，但到底也是乾云宗的有功之臣。

老年丧子，断了一条手臂，落得满身是伤，但比起身上累累伤痕，更重的是心伤。

但没人能劝他。

韩玉子说两句话便又没了声，就呆愣愣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从晨曦到日暮。

不知过了多久，柒小绾感受到院子一侧传来另一道气息，转头就看见张奇峰长老走了过来。

“张长老。”傅天卿与方玉城向张奇峰见礼。

张奇峰视线落在柒小绾身上，惊讶道：“绾姑娘醒了？”

不仅醒了，还突破了金丹期修为。

柒小绾当初在那一战中的表现，乾云宗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气更是直接传到江州去，引起众多关注。

此女年仅九岁，便能不畏艰险，更不惧以性命为代价施展御灵之术，虽然后来侥幸被一秘宝护住性命，可躺下一睡便是三年。

纵然因祸得福，三年闭关突破金丹期，可张奇峰内心对这小姑娘，依然感到钦佩与敬畏。

柒小绾朝张奇峰点点头。

她对张奇峰长老的印象并不算好，虽不知这三年乾云宗其他人和执法队相处得怎么样，但柒小绾还记得当初张奇峰任由他们执法队的人合起伙来欺负邹云棋的事。

别的事情她可能记不住，但记仇能记很久。

尤其是这仇还事关她身边的人。

所以她没搭理张奇峰，只淡淡点了点头。

张奇峰有点尴尬，但柒小绾刚醒，认生也是正常的，他没往心里去。

回头看了眼无动于衷的韩玉子，张奇峰摇了摇头，招呼柒小绾三人道：“去屋里坐一会儿吧，喝杯茶。”

傅天卿也想向张奇峰了解一下韩玉子的近况，便没有拒绝。

片刻后，几人围桌而坐，傅天卿问起韩玉子的伤势，张奇峰回答：“还是老样子，他一坐一整天，有时候入夜也还在院子里坐着，身上的伤好没好，我也不知道。”

柒小绾安静坐在一旁听，倏然，面前放下一叠茶点。

扭过头，方玉城正收回手，又云淡风轻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轻啜一口茶香。

他刚才递茶点的动作太过自然，似乎引起注意才是奇怪。

柒小绾视线投过去，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方玉城，小脸儿上神情似笑非笑，那眼神，总像是有些什么深意似的。

在她睡着这三年，方玉城对她的态度好像变了不少。

但方玉城自己可不这么想，他身侧像竖起一面墙，将柒小绾投射过来的目光全挡掉了。

柒小绾龇了龇牙，笑眯眯地抓起茶点，咬一口，甜到心里去，再小口饮下热气腾腾的清茶，解了甜腻，别有一番风味。

她想起来，有一回见到韩玉子，韩玉子也给她拿了果子吃。

“好吃。”柒小绾称赞道，转头问方玉城，“这糕点哪儿来的？”

这碟茶点并不是凡俗之物，柒小绾尝得出来，花糕中没有杂尘异质，干净清爽，入口便化作一股暖流，淌入经脉之中，分明是一碟灵膳。

在柒小绾记忆中，如此美味的灵膳，大抵只能出自她师姐，江霖儿之手。

果然，方玉城回答她：“日前江霖儿来乾云宗探望你时留下的。”

“呜呜。”柒小绾非常感动，“师姐对我太好了。”

傅天卿也已知晓柒小绾在外还拜了个食修师父的事情，对此他倒没有什么芥蒂。

此时听得柒小绾这样说话，他起了逗逗小师妹的心思，便故作不高兴，问道：“怎么，师姐好，师兄就不好了么？”

柒小绾：“……”

怎么师兄师姐都喜欢问她这种问题。

很幼稚的好不好啊？

柒小绾面不改色修改了答案：“当然还是师兄好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