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消失之前,柒小绾好像看到天空中划过一道白光。
像彗星拖尾,坠落深渊,而她的死亡换一个浪漫点的说辞,就像一颗星星从天上坠落。
倒也没有多惊恐,只是太突然了,所以剩下的这点时间,来不及为过去的短暂十几年没有完成的事情感到遗憾,仅仅只是,为自己生命的短暂感到惊讶。
随后,她眼前便陷入黑暗。
唤醒她的是剧痛,浑身上下,骨头像被碾碎似的痛。
然后她想起来,在她意识消失之前,她的骨头好像的确被碾碎了。
然后她睁开双眼,入目熟悉的风景,正是她和老酋长爆发战斗,然后她被击退倒下时看到的景色。
难道……她还没死?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柒小绾试图动动手指,可她的神经给出信号,她的身体毫无反应。
她又闭上眼,一脸绝望。
就算她还没死,那距离死亡也不剩多远了。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的奇迹般地活下来,她的肉身已经破损到这个程度,活着也只是一个植物人。
这副状态还让她醒过来,苟延残喘,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柒小绾正思考这一哲学问题,忽然听见一阵轻而缓的脚步声。
她试图转头,但脑袋不听使唤,便只能转一转眼珠子,在有限的范围内,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视野中映入一片灰布,在她身侧停下脚步的,竟然是部落仅剩的最后一个幸存者,狼孩的生母,那名老妇。
她走到柒小绾身边,俯身跪下,开始磕头。
柒小绾心里一咯噔,她很想跟那老妇说,她还没死,不用这么早磕头。
但她只剩下动一动眼珠子的力气,嘴张不开,也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老妇在她身边磕足响头,然后直起身,嘴里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
随后,她握住柒小绾的手,掌心竟然泛起白蒙蒙的光亮。
柒小绾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快速好转,那些绽开的伤口,崩裂的骨骼,破碎的经脉和内脏,竟然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愈合。
这一瞬间,柒小绾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神迹。
随着她的身体迅速恢复,丹田愈渐充盈,四肢也好像恢复了知觉,攒起力气。
但她依然无法动作,身体像被施法固定,连动动指尖的信号都无法传达。
她只能这样躺着,任由老妇往她的身体里灌注神秘的力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她的伤势,最后,竟然完好如初。
随着她伤势渐渐痊愈,一些画面也灌入她的脑海。
她看到一个流派从万古之前传承至今,因为后代血脉日渐稀薄,觉醒天赋力量的人越来越少。
最终这个传承没落,时至今日,只剩下最后一个传承者。
她看见一个受了重伤的散修来到这片荒岛,被岛上最强壮的男人强行占有,并为他生下一个女儿,那散修伤好之后,本可以杀掉所有人,但为了她的孩子,她没有这么做,只是孤身离开了。
再后来,这个孩子在部落中长大,上一任酋长是她的父亲,对她百般宠爱。
她的前半生过得无忧无虑,集万千荣宠于一身,后来她结侣生子,部落遭受狼群袭击,一头母狼叼走了她刚生下不久的孩子。
这一日,是她噩梦的开始。
她每个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很多恐怖的画面,梦到万古之前的大战,梦到他们部族血脉的传承,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将她当成一个疯子来看待。
虽然她还是住在最大的营帐里,却连她的身生父亲也开始厌弃她,当她的父亲死后,新的酋长上位,她的日子更是一天比一天不好过。
她适应了永不停歇的噩梦,并从中总结规律,她很想念她的孩子,如果他还活着,她希望自己在解脱之前能再见他一面。
而这一切,都因为柒小绾的到来而实现。
部落被突然降临的灾难毁灭了,但她一点都不意外,更不为此惋惜,她觉得这些野蛮人其实是咎由自取。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而这因果,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已定好了。
她活到现在,就是在等,等一个可以改变这一切的人。
柒小绾最后接收的信息是,这位老妇的请求,请求自己照顾好她的孩子。
她猛地睁眼,翻身坐起,发现那老妇人已经没有气息了。
妇人跪坐在她身边,用血脉传承的力量,一命换一命,救了她。
柒小绾内心十分震撼。
而她刚才脑海中出现的那些画面,便是这位妇人短暂一生的经历,和她的记忆。
她回望四周,前不久这里爆发了激烈战斗,树木倾倒,岩石蹦碎,宛如经历了一场非常严重的地震。
傅天卿、那夺取老酋长肉身的神秘人,以及被他袭击的狼孩,全都不见踪影。
柒小绾抱起妇人的尸体,走到一处可以看遍整个岛屿风景的高地,用双手挖了一个土坑,亲手将她埋葬。
她的心情非常沉重,一个本来与她无关,甚至于,还受了她欺负的人,竟然为了救她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这让柒小绾内心十分负疚。
她给狼孩服下灵丹,让狼孩觉醒天赋,获得灵根,与仙道结缘,因此染上狼孩身上的因果。
狼孩命道的改变又给部落带来灾难。
思来想去,都是她的过错,这一沉痛发现,让柒小绾内心备受煎熬。
在傅天卿决定收狼孩为徒的时候,柒小绾内心其实还有些不情愿。
她觉得这个孩子不好教养,跟在身边有些麻烦,可如今,承了妇人天大的恩情,她会将那狼孩视如……兄长,嗯,当做兄长看待,虽然他已是傅天卿的弟子,但他年纪比柒小绾大几岁,唤一声兄长也没问题。
“辈分是乱了点,不过没关系。”柒小绾给老妇人竖起一块碑。
她不知道妇人的名字,于是碑上便没有刻字。
再往妇人坟前培一捧土,柒小绾喃喃道:“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罩着他,有我一口饭吃,他就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