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漩涡出现的同时,朱颜的声音响在柒小绾三人耳侧。
柒小绾从那漩涡中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一种远古洪荒的沧桑感从那漩涡里渗透出来。
这是一道传送阵。
柒小绾为朱颜的实力震惊,哪怕只剩一缕残魂,她依然能转眼就架设一道传送阵,这样的修为境界,如果她真的想活下去,根本不必等到柒小绾开口。
她有足够的力量自己重塑肉身,但她没有这样做。
柒小绾为这样的感情动容。
年纪小的时候并不是没有幻想过未来能否遇见一个让她神魂颠倒,愿意互托终身,同生共死的男人。
后来她长大了,渐渐意识到世界上不是没有好男人,但太少了,凤毛麟角,是比大熊猫还稀有的珍稀动物。
她觉得没有谁能让她完全付出真心,包括她一直心心念念,贪慕其美色的五师兄方玉城。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这是柒小绾内心奉行的真理。
可看见朱颜和阙炎晟的父亲拥有一段至死不渝的感情,她又由衷地感到钦佩,因为她觉得,她这一生,恐怕难以像朱颜这样爱得惊天动地,荡气回肠。
传送阵成型之后,朱颜便道:“进去吧。”
阙炎晟红着眼睛哽咽:“娘……”
“你我母子一场,还能见上一面,已足够幸运了,不是么?”朱颜话语洒脱。
她心里挚爱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已故去的丈夫,另一个就是站在她眼前的孩子。
但阙炎晟已经能独当一面,且拥有了自己崭新的人生,不再受万妖谷束缚,也不会重蹈她当年的悲剧,所以,她对阙炎晟的未来没有任何要求,他能来见她,是让她感到欣慰的。
如此,她便能安安心心地走了。
阙炎晟鼻尖泛酸,柒小绾和傅天卿都没有出声催促。
不知过去多久,阙炎晟终于抬起头,对朱颜道:“娘,谢谢你当年生下我。”
他曾经是恨过这个世界的,也曾恨过他的父母,为什么要让他来到这个世界受苦。
他不被外公喜爱,不被妖族接受,被抛弃在万妖谷外,还要遭受人类的欺凌,连别的半妖也不将他视为同伴,对他极尽欺侮。
那时候,他心中只有仇恨,原以为要么就这样死去,要么就浴火重生。
意料之外的,周清风救了他,把他带离寒玄大陆,从此他有了师父,有了同门,也有了新的人生。
他感念自己如今拥有的一切,他没有堕落,没有被仇恨蒙蔽心智,走向自我毁灭。
如果他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就不会经历这些。
他的过往都化作阅历,让他见识到天地之宽广。
朱颜良久沉默。
随后,她说:“你不必谢我,诞下你,只是我个人的私心。”
“我爱他,所以有了和他的孩子,我生下了你,却没有抚育你,更没能给你庇佑,让你童年经受无数的委屈与磨难,所以,你可以选择恨我,也可以忘记我,晟儿,记住,你的人生永远是自由的。”
不论万妖谷,还是寒玄大陆,亦或他现在所在的宗门,都无法束缚他的自由。
阙炎晟眼里流下泪来。
他的脸颊被泪水濡湿,他却没有抬袖去擦。
渐渐的,他眼里神色变得坚毅,瞳孔中泛出光亮。
没有人知道,朱颜这句话,给了他多少力量。
她开解了他的心结,为他荒芜的内心注入活力,仿佛褪去了束缚他至今的枷锁,让他可以张开翅膀,自由自在地飞翔。
便在这一瞬间,柒小绾和傅天卿同时感受到一阵热气朝卷过来,不约而同转头,就看见阙炎晟后背燃起一簇火光,像凤凰张开翅膀。
那火焰燃烧得十分热烈,一对火焰翅膀足足延伸三丈宽,他整个人就像小说里形容的炽天使。
血脉觉醒,气息暴涨,热浪笼罩整个诛妖涧,宛如神君天降。
阙炎晟一跃而起,背上翅膀一震,左右手抓起柒小绾和傅天卿,化作一道流光飞向深涧中那道漩涡。
唰一声响,他们从漩涡中间穿过。
赤红的火光燃了一路,待传送阵盘旋消失,整座山涧内的雾气都一扫而空。
就在他们离开后下一秒,虚空扭曲,旋转,一身紫袍的妖君凭空出现在诛妖涧。
他眼里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采,愕然质问:“你做了什么?”
山涧下,雾气重新聚拢。
凝结出朱颜一张平静宁和的脸孔。
“我什么也没做,但你也可以当我做了。”她的语气冰冰冷冷,“毕竟,在你看来,不论我做什么,都是错。”
妖君沉默。
山涧下传来一阵笑声,随即,雾气消散,朱颜的气息只留存一瞬,转眼便空空寂寂。
她再也不会回答他。
妖君拧起眉,心口一阵阵刺痛,宛如生锈的刀尖在里面胡乱搅合。
难道阙炎晟才是妖族真正的继承人么?
凤凰一族,已经很多年没有觉醒天赋的后人了,自妖君之后,数千年来,唯一一个是朱颜。
而今,又多了另一个,是他最不待见的外孙。
妖君长叹一口气,两鬓忽见白发,仿佛一瞬间苍老了百余岁。
如何是好?妖族的未来,如何是好?
他连问好几声,可惜,诛妖涧下,没有响起任何回应。
朱颜,他曾经最疼爱的女儿,已经不在这里了。
·
眼前光影明灭,景色扭曲,一转眼,就到了另一个世界。
等那一阵晕眩感过去之后,柒小绾睁开眼,忙不迭左顾右盼,他们周身环境已经改变,不再是诛妖涧那阴森森,黑洞洞的荒芜之景。
听觉和嗅觉随着视觉一块儿苏醒,她听见鸟语花香,还闻到山间草木的芬芳。
他们身处一片葱茏的山谷,漫山遍野全是青葱的颜色,草叶中夹着颜色各异的花朵,奇花异草争奇斗艳。
“这里就是天穹谷?”柒小绾感到惊奇。
一股生机扑面而来,令他们感觉精神一振,这一口气吸进肺腑,感觉身体中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好像能延长十年寿命。
“小师妹!大师兄!”阙炎晟指着一个方向,“你们看那是什么?”
柒小绾和傅天卿应声回头,便见一棵神树贯通天地,福泽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