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苓定睛一看,只见那人上了轿子,消失在街口。
和玲珑见的最后一面是在三年之前,三年不长不短,对于一个人来说却可以变化很多,隔着人海,江采苓短短一瞥也不能确定那人到底是不是玲珑,于是让贺潇潇去跟踪那顶轿子要去往何处。
贺潇潇晚点回到了贺家,告诉江采苓道:“那顶轿子到了苏家附近就不见了。”
江采苓喝茶的手一顿,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怎么和苏家扯上了关系?
心中像是乱麻一样,剪不断理还乱,也没有人可以听她诉说这些事情,找不到人商量。
玲珑是她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虽然二人已经决裂,但是曾经相互支撑彼此的温暖历历在目。经过一死一生,江采苓对玲珑曾经下毒害自己的恨意也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
只是江采苓知道,她如此想,玲珑却未必,只怕在江太后死讯传到她耳中时,她心中不甘和恨意都得到了释放。
“那是你认识的人?”贺潇潇不曾见过江采苓这样的表情,无奈中透着悲伤,不禁问道。
江采苓点点头,眸中还是有着挥散不去的无奈,“认识的。对了,你跟踪她的事情可被人发现了吗?”
“没有。”
“那就好,还有十几天就是除夕了,明天母亲要在年前去大清寺礼佛,估计你父亲母亲也会去的,你若是觉得不妥,便歇着不用跟着去。”
“没关系的,这多年来我一直隐藏着样貌,就算是母亲在对面,也不会认出我的。而且我也想见见母亲。”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音,抬头就看到孙妈妈站立在门口,一脸笑容,“姑娘,新年的东西夫人让人送来了,您看要不要现在就布置上?”
孙妈妈身后面跟着四个小厮,手中都捧着灯笼等鲜红色的喜庆物件,让人看着就觉得欢喜。
府中的家丁丫鬟们也都开始布置起了新年的装饰,大红灯笼醒目地挂在了屋檐上,让这个清幽的贺家平添了一抹亮色,透着年味。江采苓点点头,让他们布置起来,“叮了哐当”的声音响起,一向人丁清冷的院子也生出了些许的热闹。
此时日已西斜,绚丽的晚霞映着天空呈现着蔷薇花的颜色,层叠渲染,如梦似幻,洛阳的天地此时都被余晖照耀着,衬着院子里的一排燃着的红灯笼红红火火,让人觉得分外美好。
皇宫深处,她从未体味过过年的美好,因为每每除夕夜的时候,都会是她最觉得寂寞难熬的时候。新春佳节,亲人本应该相聚,圣上会特赦后宫的家眷可以进宫,许多嫔妃也可以和久别的家人见面。
周围人的热闹才会衬托出一个人的寂寞,江采苓看着一个又一个家眷入宫,心中满是羡慕,所以江采苓最讨厌的就是新年。
然而今年却不一样,她有了疼爱她的父母,有了不必勾心斗角也可以安然生存下去的家。想到这里,江采苓不禁充满了活力,她想要布置房间,还要布置得好看。
于是站起身,将袖子挽到胳膊上,对正在贴窗花的白荷跃跃欲试地说道,“你休息一会儿,我来贴。”
白荷笑着将窗花和纸糊给了江采苓之后,便去换上福字蜡烛。贺潇潇也没有闲着,嫌弃挂灯笼的小厮笨手笨脚,干脆换下了小厮由她来弄。
整个院子每个人都喜庆洋洋地做着手里的事情,江采苓贴好窗花又去帮忙扶梯子,活动之后身子出了汗,整张小脸都红彤彤的,像是年画的女娃娃。
很快就忙完了,发了赏钱之后,江采苓看着焕然一新的院子,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顾既明的婚事,苏清城的身世,这些事情她统统不再去想,她这些日子准备开开心心地过一个好年,等十五之后,她再费脑子去想那些事情。
古人云,早看东南,晚看西北。如今西北方向火烧云薄薄一层,不禁自言自语道,“明天是个好天气吧。”
第二日一早,江采苓就醒来了,天还没有大亮,还没有落下去的月亮依旧亮着,从暖和的被窝中出来,披上了棉衣站在窗口看了看东南方向,鱼肚泛白,隐约可见红色的光芒。
白荷还没有醒,江采苓洗漱净脸之后,自己简单地挽了头发,配上一身青色罗裙,罗裙上绣着淡花图样,衬得她十分素净,这样的装扮去礼佛在合适不过。
铜镜中一个青衣少女杏眸圆润,唇色嫣红,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半拢在头顶,用一朵青莲发簪固定发髻,既显示出了少女的清丽动人,也透着端庄清贵的素雅。
和三个月前的面色微黄干瘦的小姑娘的相比,如今的女子已经出落得十分明媚动人,江采苓懂得药理,知道贺翎儿的身体不好,平日注重饮食,如今面色已经白皙透着粉嫩。
就连着胸前也丰盈了起来,甚至比起原本自己身体的还要饱满圆润一些,有时候白荷为她换衣服,看到胸前雪白,还总会面色羞红。之前穿着合身的衣服如今穿上,胸口的位置都有些紧,幸好冬日穿着衣服多也看不太出来。
江采苓失笑地摇摇头,看来她可以把最近吃的药膳方子也出来放在淘珍居中买卖了,届时定会成为洛阳女子争抢购买的宝物。
白荷一进门就看到自家姑娘已经穿戴整齐,像是仙子一样坐在铜镜前梳理着头发。
“我的姑娘,你怎么穿得这么素气?”
江采苓从来没有入寺礼佛过,不知道该如何穿衣。一来她虽敬畏天地,但是并不信鬼神之说,二来是因为她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手中沾染着无数人命,若是真的有阿鼻地狱,只怕她是第一个被收进去的人。
“按理说你这么穿也是正常,但是……”白荷欲言又止,圆圆的脸上扬起笑容,“总之姑娘好看,比起旁人浓妆艳抹还要好看!”
天色渐亮,简单吃过之后就乘着轿子上山去了。孟云和江采苓坐着一个轿子,两个人有说有笑,也没有觉得漫长。
从贺家到大清寺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等到了寺里,江采苓才发现为什么白荷会说她穿得太素气了。
若不是眼前上的匾额雕刻着“大清寺”三个大字,江采苓只怕自己走错进入了那家的宴席之上,花红柳绿,金银耀眼。
观察到江采苓的疑惑神色,白荷小声解释道,“因为年根洛阳城中的大户人家都会来礼佛念经,所以会有一些人盛装打扮,其中一大部分是彰显自家实力,另一部分,就是——你看!”
顺着白荷目光的方向看去,江采苓就看到了在一个姻缘树下,一身穿鹅黄色布裙的柔美女子走路不小心崴了脚,正好旁边一位锦衣公子扶住了她。
二人对视上,皆是面色泛红,在挂满了红绳的姻缘树下脉脉对视,彷如一副画似的,生出暧昧情愫。
江采苓了然地点点头,洛阳城中男子女子见面的机会本来就不多,即使有像是宴会那样的场合,也是分为男席和女席。而这却不同,大家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认识了解,尤其是对于那些地位较低的年轻男女想要结识权贵名流,这里也是最好的选择。
“你是什么人!”
一个娇斥声音传来,在整个寺院中显得尤其明显。许多人都循声看去,江采苓也不能免俗地望去,便看到了一个胖嘟嘟的女子,女子一个人能顶鹅黄衣女子两个人的体积,虽然有些胖,但是依稀可见眉眼俏丽,皮肤白里透着粉嫩,若是瘦下来定是一个美人。
“楚绯,你这是做什么?”刚才姻缘树下的锦衣男子看到女子之后,不禁松开了握着鹅黄色衣服女子的手,玉面上染着薄怒。
“你问我做什么?宋子逸,你我就快成亲了,你却在寺庙里和这个女子拉拉扯扯?”
鹅黄衣女子被楚绯吓得泪水涟涟,上前一步解释道,“小姐,你误会了……奴家刚才脚崴了,是这位公子古道热肠,扶了奴家一下。”
结果刚迈一步,刚才崴到的脚一软,脸上泛起痛处的神色,眼看着就要摔倒,这时候宋子逸眼疾手快,将女子拉住,女子柔弱的身子都依偎在男子宽厚的胸前。
鹅黄衣女子更加惊慌,口中娇声唤着让男子放开她,别让未婚妻子误会,可是一双柔美的眼睛中却对楚绯放射着挑衅的眼神。
她以为只有楚绯能看到这挑衅目光,却不知道,江采苓的位置也将这挑衅看在了眼中。
楚绯显然是深爱着男子,又被女子的眼神刺激到,大力夺过一旁扫地僧的扫帚就要向女子打去。
鹅黄女子花容失色,连忙缩在了男子的怀中,然后故意用一双细白的小手搭在了男子的前胸,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公子,救奴家!”
在江采苓这方向却清楚地看到那女子红唇笑着,对楚绯唇语道:“肥猪,死胖子!”
这个动作在众人的方向是看不到的。他们都在事不关己地看热闹,甚至还有一个男子说道,“你看这女的肥似个母猪,有人娶她就应该千谢万谢了,男人在外面找个柔美可人的又怎么了?”
“就是,你看小美人被吓的,要我是那个男的,我也选那个小美人啊,谁会选一个母猪啊!”
楚绯气得面色通红,根本就不理智,大骂了一声,“贱人!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