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陆念眉心惊胆战的将金禧阁的门推开,看到褚洛然提着一个八宝琉璃宫灯,站在廊下,向她望过来的时候,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模样。
他,真的在。
陆念眉有一瞬间的愣神,但是很快便反应过来,绕着回廊,走向褚洛然,从褚洛然的斗篷上,沾染的寒露看来,他应该到了好一会儿了。
陆念眉不知道的是,褚洛然担心陆念眉自己过来害怕,他以为陆念眉会晚上宿在金禧阁等着她,因而来的极早,哪知道……
陆念眉撇过脸去,说道:“我早间问了红缨,死在京郊的那个人,并不是我们府里的人,当时伺候婉姨娘的,只有一个小丫鬟,一个婆子,现在,就在这里。”
褚洛然点了点头,深看了陆念眉一眼,他刚刚发现,陆念眉向自己走来的模样,有些急,似是害怕着什么,她是一进来,便瞧见了那个丫鬟与婆子了吧?
“你的脚还没好,要走慢一些,不然回去容易肿。”褚洛然没说案子的事情,先叮嘱了陆念眉一句,话语中,有一丝命令的霸道。
陆念眉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个,死死的拽着菩提子手串道:“可是,她们两个都没有与我说过话,我不知道,她们会不会跟我说。”
褚洛然目光落到陆念眉的手腕上,一只带着窝窝的手,死死的攥成拳头,似是这样,就能为她带来些许的力量。
褚洛然伸出手去,落在陆念眉圆润的手腕上,触手滑腻,如同温热的羊脂白玉。
褚洛然这样的动作,让陆念眉一愣,不解的看向褚洛然。
褚洛然却是一点儿也不以为意:“走吧,听听她们说些什么,既然一直流连在这里,始终不肯离开,定有她们的缘故。”
即便陆念眉觉得不自在,但不得不说,有褚洛然这样拉着她,她心底里安心的多。
陆念眉到了井边,停顿下来,那个小丫鬟正背对着她,一下下的拨弄水桶,水桶很轻很轻的晃动着。
褚洛然便知道,这其中的一个鬼,就在这里了。
褚洛然声音沉稳,目光里蕴着鼓励:“别怕,问吧。”
陆念眉点了点头,死死的闭了闭眼睛,又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为什么……在这儿玩?”
褚洛然什么都听不到,但下意识的侧过身子,半挡在陆念眉前面,只要陆念眉想,就可以一步躲到他的身后。
“珍珠?你说的是婉姨娘绣鞋上的珍珠?”陆念眉突然张口说道。
褚洛然没想到事情竟然这样顺利,张口一问,便问出了相关的事情,还没等褚洛然问陆念眉,那鬼到底说了什么,就见陆念眉往井边扑去,褚洛然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以为陆念眉是被鬼上身,要投井,另一只手,想也没想的就将陆念眉拢了过来,几乎将陆念眉整个人揉进了自己怀里。
“你清醒下。”褚洛然清润的话语,暖暖的落在耳畔,让陆念眉更加战栗了,这……这到底怎么了?褚洛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与她动手动脚的?
“那不过是个女鬼,你别被她蛊惑,你若是投了井,便再也回不来了。”褚洛然一字一句的说给陆念眉听,陆念眉这才明白过来,褚洛然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没想投井,你误会了,她说婉姨娘绣鞋上的另一颗东珠,落在了井里,她与人争抢的时候,拽下了东珠,但是人也一道跌入了井,她是因为那颗东珠,才迟迟不能离开。”陆念眉解释道:“所以我想看看,能不能给她捞上来,这口井已经许久不曾用了,大伯母说来年就填了它。”
褚洛然这才明白过来,是自己行为过激,急忙松开了手,一张脸在月色下,有些许的晕红。
陆念眉也有点不自然,但想着褚洛然是一时情急,是为着她,她也不能说褚洛然的行为不端,因而自己憋闷着,反而说不出话来。
半晌,褚洛然方道:“这边点上几盏灯笼,会有人来问吗?”
陆念眉不解其意,但还是摇了摇头:“以前我身边的妈妈和丫鬟住在这里,巡夜的人,不会在意,只当是她们点的灯笼,而且我之前经常将金禧阁点的烛火通明的,几盏灯笼,算不得什么。”
褚洛然点头,下一刻就喊了初一初二,两人点了几盏灯笼,下了井。
褚洛然环视了下周围问道:“另一个在哪儿?”
陆念眉带路,二人又来到耳房旁的回廊上,经过方才的事情,两人的手,自然而然的交握在一处,偏这种夜黑风高,夜半更深的时候,根本就无暇顾及,只有初一初二互相对视了一眼,面带笑意。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掌嘴?”这个婆子的面容,比那个小丫鬟可狰狞的多了,陆念眉有点害怕,下意识的攥紧了褚洛然的手,褚洛然直到这个时候才发觉,两人交叠在一处的手掌,他有心提醒,这样着实越了规矩,然而陆念眉现在如此害怕,他若是松开手……
褚洛然最终什么也没说,但因为他听不见任何的话语,只能这么呆呆的站在陆念眉身边,反而将注意力放在了两人交叠的手上,那温热绵软的触感提醒着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个矫情的人,起先注意到陆念眉,只一心念着,陆念眉本应该是薛荣之的妻子,又感念她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不拘以前薛荣之怎样待她,最后薛荣之死的时候,她的所作所为,着实令人叫一声好。
可那个至今仍在心底里的梦,挥之不去,他清楚的明白,自己对陆念眉不仅仅是关注而已,他想到了,让陆念眉站在自己的身边,然而荣安郡王府的将来,容不得他此刻儿女情长,他有更多的事情要做,陆念眉不该跟着他,胆战心惊……
可这双绵软温热的手,是他两辈子加一起,头一次这样握住女儿家的手掌,还有刚刚那一瞬的拥抱,女儿家娇软的身子,让他有些气血翻涌,他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因为他两辈子没有碰过女人,而是因为,这个人是陆念眉,就像吴家的那个表妹靠近他时,他是嫌恶的。
只有陆念眉,身上有着淡淡茉莉花茶的香味,隽永幽长,让人回味不尽……
也许,他可以更加努力些,等到他在刑部站稳了脚跟,皇上不会再相信那些谣言,荣安郡王府不至于立于危墙之下的时候,他就可以将这个绵软的娇女迎回府中……
在这之前,陆念眉需要胆子更大一些,不至于被这些鬼怪,吓得丢了魂魄,战战兢兢,也只有她自己勇敢起来,才不至于一遇到事情,就躲到薛荣之的身后去。
只可惜,他没有薛荣之那样的煞气,他自认也不能坑杀上千敌军,所以……
正在褚洛然想的深远之际,陆念眉已经问出了所有,仰着脸看向褚洛然,面带惊惧:“婉姨娘,不是自己上吊的,是这个婆子将婉姨娘吊上去的,她一直自责,不肯原谅自己,才会一直跪在这里,自打嘴巴。”
陆念眉想象不到,一个人要怎样在这里跪着打嘴巴,直到饿死渴死,直到死了,也不能得到救赎。
“京郊那人的身份?”褚洛然轻轻一带,将陆念眉带的离自己近了些。
陆念眉认真答道:“那个人是个人牙子,并不是京里的,是……是大伯母找来的,想要将婉姨娘卖给她,远远的带离京城,可婉姨娘知道后,抵死不肯,因着婉姨娘,那个小丫头与婆子都被大伯母责罚,两个人心里对婉姨娘有怨气,也不肯帮她,争执的时候,婉姨娘磕了头,闭过气去,几人一合计,大伯母就是想要婉姨娘的命,所以就把婉姨娘吊了起来,装作自裁而死。”
陆念眉越说越激动,大伯母丁氏并不是个和善人,她心里头明白,但接连着知道丁氏的所作所为,她只觉得寒心的很。
“后来几人为了争抢那些银两,打了起来,人牙子跑了出去,却是横死……”褚洛然微微眯了眉眼,看样子,陆大夫人丁氏,有很大的嫌疑。
“世子,找到了。”初一初二从井底爬了上来,除了一颗东珠外,还有一具尸骨,应该就是那个小丫鬟的。
褚洛然看向陆念眉道:“婉姨娘,还是看不到吗?”
陆念眉仰头看了眼阁楼,点了点头:“我也不懂,为什么她不见了。”
褚洛然不再追问,只道:“这件事情,你不必再管,若是仍旧害怕,就寻人在这个院子里做场法事,像她们这样的,倒也容易走。”
褚洛然看了眼天色道:“时辰不早,我送你回你祖母的院子。”
陆念眉连连摆手,这里是陆府,虽然她不知道褚洛然是怎么进来的,但若是让巡夜的瞧见,她半夜与一个外男私会,那真真是不用活了。
褚洛然却根本不听陆念眉的,拉着她就往外走去,倒好像这陆家是郡王府的后园子,熟门熟路的很,惹得陆念眉追问:“世子,你不会时常来夜探陆府吧?”
“不是,这是第一次,不过陆府的宅院构图,在五城兵马司有底卷,我之前看过几次。”褚洛然很是理所应当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