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不解的抬起头来，看向跟前的陆念眉问道：“怎么了？”

陆念眉目光落在罗汉榻的脚踏上，那里方方正正的摆了一双绣花鞋，宝蓝色的面上，绣着栀子花，精致大方，只唯独让她在意的是，那绣鞋的前头，缀了两颗拇指大小的东珠。

陆念眉好容易才稳住了心神，强牵着嘴角笑道：“母亲何时有这样一双鞋子？”

白氏目光落在绣鞋上，笑容中，多了几分甜蜜，话语却是有些漫不经心：“是你父亲去铺子里的时候瞧见了，说好看，便买了回来，我原本觉得太鲜艳了些，不愿意穿，但今个儿是你大姐姐大婚的日子，拿出来穿倒是正好。”

陆念眉下意识的攥紧了腕子上的菩提子手串，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和些：“母亲这样的年纪，缀着东珠的绣鞋，有些奢华了，我那里倒是还缺两颗，母亲不如把这两颗给了我，可好？”

白氏手中的动作不停，只以为陆念眉是随口说说的：“不过是两颗东珠，哪里就值得拆下来了？回头我跟你大伯母说一声，让铺子里给你送过来，也就是了。”

陆念眉也发觉，自己的这个要求有些奇怪，遂闭上了嘴巴，在一旁捧了热茶喝，只心里无端的生出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来。

婉姨娘的那双绣鞋，郑柔儿的那双绣鞋，还有母亲的这一双，以前她鲜少注意，谁的鞋子上缀了东珠，可如今，只要见到这个，便觉得心里不安至极。

白氏并没有发现陆念眉的不妥当，不一会儿功夫，便把衣衫赶制了出来，交给丫鬟道：“把这个送去二老爷的书房，别耽搁着，说不定二老爷一时要穿的。”

丫鬟听话的捧着衣衫走了出去，白氏便套了绣鞋，与陆念眉说道：“我还得赶去你祖母那里，你若是不愿意去你大姐姐的院子，便在这里歇一歇，等送走了你大姐姐，去你祖母的福寿园用饭。”

陆念眉心不在焉的应下，待白氏走后，便对留下来的大丫鬟道：“母亲的那双绣鞋，等今个儿过去，你就把那对东珠拆下来，母亲若是要问，你便说我要用，听明白了吗？”

大丫鬟有些为难的说道：“二小姐，您知道二夫人的性子，那双绣鞋是二老爷买给二夫人的，二夫人即便不穿，每日里也要瞧几回，您要真要东珠，奴婢去大夫人那给您拿，还不行吗？”

陆念眉不知道怎么解释，晨露却是开了口：“二小姐的意思是，二夫人那双绣鞋，配东珠不好看，倒不如配了白猫眼石，二小姐都预备好了，只想给二夫人一个惊喜，这么着吧，一会儿二夫人午睡的时候，你把那双绣鞋给了我，等二小姐亲自配好了猫眼石，再给你送回来，二夫人要知道，这绣鞋既是二老爷的心意，又有二小姐的心意，必定会高兴的。”

晨露的理由，很能说服人，大丫鬟答应的极爽利，陆念眉感激的看了晨露一眼。

“二小姐躺一会儿吧，今个儿起来的早，怕是不等午膳，就要困了。”晨露把白氏的碧纱橱收拾了一番，扶着陆念眉往里头去。

“多亏了你。”陆念眉含笑对晨露说道。

晨露甜甜一笑：“瞧二小姐说的，安嬷嬷教导奴婢的时候就说过，一切以二小姐为主，奴婢一会儿去寻两颗猫眼石来，只是要劳烦二小姐亲自动手才行。”

陆念眉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正要躺下，就见顾妈妈急匆匆的进来，见到陆念眉就要下跪。

“妈妈这是怎么了？”陆念眉看了一眼，见顾妈妈手里还拿着那颗碧玺坠子，因而问道：“可是三妹妹回去了祖母的院子，已经不在大姐姐那里了？”

顾妈妈喘着气，左右瞧了眼，晨露会意，与晨蓉使了个眼色，两人去外间守着了。

“二小姐，奴婢发现……发现三小姐穿着嫁衣。”顾妈妈一张口，说出了关键的一点，说完之后，生怕陆念眉没听明白，又补充说道：“奴婢去大小姐的院子时，觉得不对劲，发现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人出来，因为隔得远，也没看真切，可到了大小姐的院子跟前时，就被大夫人身边的婆子给挡了回来，说三小姐已经去老太太的院子里了。”

“奴婢就往回走，越想越不对劲，就绕到大小姐的院子后头去了，哪知道……哪知道奴婢从后窗户里发现，大夫人正吩咐人给三小姐套嫁衣，三小姐已经昏死过去了。”

顾妈妈现在都没缓过神来，她甚至都不敢想，大夫人与大小姐竟然敢这么做，把大小姐与三小姐换了个过，难道等到抬到周家，入了洞房，再说人送错了吗？

“二小姐……这……这可怎么办啊……”顾妈妈完全傻掉了，却也知道，这件事情跟白氏说了没有用，还不如与二小姐说了，多少能有个主意。

“距离上轿，还有多少功夫？”陆念眉死死的攥着粉白锦帕问道。

“大姑爷这会儿已经进了外院门了。”顾妈妈想着，即便是现在将人拦下来，也来不及了。

陆念眉缓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道：“总归要试试看，既是知道了，就不能眼睁睁的这么瞧着大伯母胡闹，大伯母是真把这京城，这周家，当山野之地了。

顾妈妈随我去祖母的福寿园走一趟，一切都看祖母的意思，我也不能替祖母做得这个主。”

顾妈妈不敢耽搁，爬起来跟在陆念眉身后，招手让晨露，晨蓉都跟上。

福寿园里，人多的很，热闹的不成样子，陆念眉从正房绕过去，直接绕到后堂，后堂是碧落守着，一见陆念眉从后头过来，便打发了身边的几个，迎了上来：“二小姐怎么从这边过来了？”

陆念眉拉着碧落的手道：“碧落姐姐，你现在去祖母跟前说句话……”

陆念眉怕人听了去，这件事情，说不定拦不得了，但祖母心里头得有数，将来周家来问罪，这么多的人要瞧笑话，祖母怎么也得有个应对，不然真要被人问到头上，才知道嫁错了人，祖母怕是要被气死过去。

碧落一听，眼睛瞪得像铜铃一眼，半晌缓不过神来，还是陆念眉瞧不过眼，使劲拉了碧落一下说道：“已经来不及了，姐姐赶紧说给祖母听，哪怕是现在改口也好，让大姐姐出来露个面也好，别等着那么多的人知道是大姐姐嫁出去，又瞧见大姐姐留在家里的好。”

碧落这才算活了过来，脚下生风的往暖阁里去，陆念眉不放心，赶紧点了晨蓉：“你也跟过去看看，别让碧落慌了神，被客人看出来才好。”

晨蓉赶紧跟着去了，陆念眉不敢走，就在后堂坐着，等着，她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是想着大伯母与大姐姐实在大胆，怎么就敢这个时候了，闹这样的事情？

即便这么把三妹妹嫁去了周家，对大姐姐也没有益处啊？

人人都知道大姐姐出嫁了，结果十七岁的大姐姐没嫁出去，反而是十三岁的三妹妹嫁出去了？

陆念眉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是老太太王氏被碧落搀扶着走了出来，见到陆念眉后，问了句：“你说的是真的？”

陆念眉点头说道：“顾妈妈亲眼瞧见的。”

老太太半点不见慌张，一张脸拉的老长，法令纹格外明显，慢条斯理的说道：“眉姐儿你跟着你母亲去明间接待客人，若是有人问起我来，就说我身子骨撑不住，要歇一歇，一会儿用膳的时候，再出来，可记下了？”

陆念眉点了点头，指着晨露与晨蓉说道：“让她们两个跟着你，顾妈妈我先用着。”

老太太说完，拄着拐杖往外走，陆念眉瞧见外院的管事脚步匆匆的进来，与老太太说道：“人已经上了花轿了。”

陆念眉再不敢听下去，被晨露，晨蓉扶着，往明间去，只随着脚步，心也一点点的沉了下去，看来三妹妹要嫁给周家公子了，对三妹妹来说，倒也不是极坏的事情，周太太是个明理的人，说不定周家会因此对三妹妹更疼惜些。

可大姐姐呢？大伯母呢？还有整个陆家呢？会不会成为京城的笑柄？

父亲才入京几个月，会不会去朝堂上，也被人嘲笑？从今往后，还会有人与陆家人来往吗？

明间里，碧落跟着白氏，正周旋在众女眷中央，陆念眉一出现，便吸引了几个世家小姐的目光，她们都知道，陆念眉是镇国公夫人的外甥女，现在就在镇国公府住着，因而自然待她格外不同些，都上前与她来说话。

陆念眉为了装作若无其事，便喊了人，拿了叶子牌来，几人凑了一桌，有人打牌，有人瞧牌，倒也没人注意其他的什么。

待牌面打了三圈，也到了用午膳的时辰，白氏便招呼人去花厅里用膳，又让碧落去后堂喊老太太。

陆念眉心里担心着，便道：“我去看祖母吧，碧落姐姐在这里便好。”

碧落担忧的看了眼陆念眉，重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