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
雨后的兰藻斋,有些水汽氤氲。
若音抱着璟婳坐在屋檐底下,听着瓦片上雨水滴在木板上的嘀嗒声。
“咿呀。”
璟婳对四周的一切好奇极了,只能努力地发出点儿声音来,也不知道在兴奋什么。
“桂嬷嬷。”
若音抱得有些累了,叫了桂嬷嬷过来,将孩子交给她以后,又问道:“我记得前几日咱们路过一片葡萄藤。”
“那里的葡萄黑黑的,圆乎乎又大颗,应该是能吃了吧?我想吃葡萄了!”
夏天真好呀。
葡萄酸甜可口,冰镇以后口感更佳。
桂嬷嬷略略一想,就道:“奴婢也记得呢。侧福晋想吃,回头奴婢让小桃去摘几串回来就是了。”
“嗯。”
若音点点头,懒懒地靠在躺椅上,见抬头起来的小橘好像也是一副想吃的样子,忽然就笑了。
“小猫咪是不能吃葡萄的哦。”
若音伸手挠了挠小橘的脑袋,就柔声道:“你要是想吃水果,回头让桂嬷嬷弄点西瓜给你吃,但也不许吃多!”
“喵。”
小橘听了就叫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抗议还是在答应。
淅淅沥沥的雨声很快就消失了。
这夏日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若音看着外头出太阳了,就想出去遛弯。
只是…
她这都才刚准备回去换身衣服呢,外头采桑急匆匆就过来了。
“侧福晋。”采桑禀报道:“德妃娘娘身边的知书姑娘来了,说是娘娘那儿,请侧福晋您过去一下呢。”
德妃?
若音一挑眉,想起了什么。
这几日,瓜尔佳文晴那里可是一直都闹腾着呢,就连康熙爷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康熙爷让武清贝勒好生劝劝瓜尔佳文晴,这胤禛毕竟也是已经娶了福晋的人了,就算喜欢那也是不成的。
武清贝勒自然也照做了。
奈何,瓜尔佳文晴是个“不听劝”的,十日里有九日都会在胤禛早晨去康熙爷那儿议事的路上堵着。
胤禛虽往往都避开了,瓜尔佳文晴却还是乐此不疲。
甚至偶有两回找上了费扬古,让乌拉那拉氏别占着茅坑不拉屎,赶紧退位让贤呢。
费扬古可气坏了,听说几次三番找上德妃,希望德妃帮忙出面管束一下呢。
想起这个,若音忍不住就莞尔一笑。
昨儿德妃似乎是已经找过瓜尔佳文晴了,只是现在她还找了若音过去,可见效果并不好了。
都说柿子要挑软的捏,这德妃也是想“捏”上自个儿了。
从兰藻斋到德妃的住处也不远,约莫一刻钟多也就到了。
知书领着若音去了偏厅会客的地方,就道:“还请侧福晋稍后片刻。”
“嗯。”
若音慢条斯理应了,眼瞅着知书要走,便道:“还请知书姑娘腿脚快些吧。今夜贵妃娘娘要我带了璟婳过去,可不好耽搁。”
知书闻言,转头回来瞧了若音一眼。
这话说得。
倒是在提防德妃那儿又让若音干坐在这儿等一两个时辰似的。
心头一凛,知书这才走了。
若音坐回到位置上,眼看着小宫女送来茶水,又不紧不慢喝了一口。
这回,德妃倒是没一会儿就来了。
她沉着一张脸,进屋后也没多看若音一眼,直截了当就上了主位坐下,安安静静地等候着若音行礼问安。
“妾身拜见德妃娘娘。”
若音服了服身,态度恭敬,挑不出一丝错儿来。
德妃憋了口气,只得道:“坐吧。”
若音坐了回去,稍稍往椅背上靠了靠,看向德妃,等她开口。
德妃心里有事,直接开门见山问道:“瓜尔佳格格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若音莞尔,故意露出不解来,打了个马虎眼,问道:“不知娘娘所提的,是哪件事呢?”
!?
德妃怀疑若音是故意的!
就是没证据…
“自然是她痴缠胤禛的事情。”
德妃板着脸,冷冷道:“不是我说,这瓜尔佳格格不顾脸面,胤禛自己也是要更加自重一些的。”
“这来日流言蜚语传出去了,污了皇家声誉这可如何是好?”
果然是来拿捏她了。
若音听在耳朵里,继续盈盈一笑道:“娘娘这话可就说岔了。主子爷是最最自重自尊的,见了瓜尔佳格格,都避之不及呢。”
“就算格格来,他也都是离得老远的,可不敢有丝毫的逾越。要说污了皇家声誉,这更是无从说起呀!”
德妃瞬间瞪大了眼睛。
她万万没想到,这索绰罗若音反驳自个儿的时候有鼻子有眼,竟然还理直气壮的!
有儿媳妇这么跟婆婆说话的吗?
德妃气闷,脸色更差了,又道:“胤禛是躲着瓜尔佳格格了,可瓜尔佳格格还不是找胤禛吗?”
“都说苍蝇不叮无缝蛋,胤禛自己也该从自己身上找找问题。”
惹。
若音听了这话,心里都开始一阵阵的犯恶心了。
感情德妃这还跟她开始搞“受害者有罪论”的这一套了?
“也是。”
若音心头一凛,收敛了脸色,便道:“主子爷生得好看,才能也是出众,这才让他被瓜尔佳格格看上了。”
“可惜,这些‘问题’,主子爷怕是也不好改的。”
“索绰罗氏!”
德妃这下是忍不了了,她不再和若音虚与委蛇,而是冷冷道:“本宫和你说这些话的用意,你应该明白才是!”
“不要在这跟本宫打马虎眼!本宫也实话跟你说了,这瓜尔佳氏想要让胤禛休了青檀,那是绝对不成的!”
“娘娘想说的原来是这个呀!”
若音也跟着严肃了起来,又叹气道:“只是,娘娘跟妾身说这些,可是一点儿用都没有的呢。”
“皇阿哥娶妻休妻,妾身一个小小侧福晋哪儿说得上话?再者,更多的也都是贝勒爷自己的意思。”
“妾身就是个身边伺候的妾室罢了,贝勒爷心情好了才宠爱几分。这要干涉贝勒爷的事情,妾身可是万万不敢做的。”
“身为妾室,小心侍奉的道理,德妃娘娘应该比妾身更加清楚才是。”
若音说完,挑眉就瞧了一眼德妃。
德妃自己也是个妾室,当然比若音更清楚了。
“你!”
德妃平日也算是个能忍耐的人了,这会儿倒像是个炮仗似的,被若音这话说得几乎是一点就着。
若音立即就露出惶恐的神色来了,忙站了起来,告罪道:“妾身失言了。只是——妾身蠢笨。”
“这些事,本不该妾身管。德妃娘娘若是想要妾身帮忙,妾身也愿意劝劝。就是,贝勒爷未必听就是了。”
若音这话,十足的假惺惺,都不遮掩了。
德妃听了更是生气,几乎就要一拍桌子,让若音好生地去跪在外头的青石板路上,反省反省过错了。
可——
偏偏若音刚刚无论说话还是礼仪,还真没一点不得体的,她竟然发作不得!
就在这时。
德妃正思量着,用自己“婆婆”的身份来处罚若音行不行的时候,屋外守着的知书就进来了。
“娘娘。”
知书道:“佟贵妃那里打发人过来,说是时辰差不多了,问娘娘这儿什么是跟侧福晋说完话,要让侧福晋带着小格格过去呢。”
知书也是无奈。
谁让人家是贵妃呢!
官大一级压死人呀!
德妃闻言,就瞧了一眼若音,冷冷嘲讽道:“你倒是会巴结。”
“娘娘言重了。”
若音笑吟吟起身,道:“不过是贵妃娘娘不嫌弃妾身蠢笨,愿意和妾身说几句话罢了。”
“既是贵妃娘娘找妾身,妾身也不便多留了。德妃娘娘今日脸色看着不是很好,最近时气不好,老下雨,贵妃娘娘可得…”
“照顾好自个儿呢。”
笑着说完,若音服了服身,转身这就走了。
走出去老远,若音这才依稀听见身后的屋子里,传出一声茶盏落地的声音。
啪嗒摔了个稀碎,显然是德妃气得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