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
立秋后,伴随着一场雨,凉快了许多。
这天气褪去了躁意,若音得空,也让小桃帮忙搬了小杌子出来,坐在花园里,晒晒太阳。
温宪和顾家的那些事,在朝堂上被言官李大人捅出来以后,康熙爷下令彻查,如今已经四五日过去了。
据说,盛京那边已经有了消息,能确定的是,温宪的确滥用私权,将顾家人下了牢狱,并且折磨死了顾氏的阿玛和弟弟。
剩下的,至于顾氏和舜安颜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便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
若音只知道,顾氏现在是咬死了要让温宪给一个说法,天天闹得刑部鸡犬不宁的,就等着温宪伏诛呢。
躺椅上。
若音半靠着,一边听桂嬷嬷说着这事儿,一边吃着切好的西瓜,无比惬意。
“她倒是个能豁得出去的。”
桂嬷嬷说起顾氏来,忍不住就点评道:“只是,她阿玛和弟弟都去了,这顾家的门楣,将来也不好支撑。”
“如今拼得个鱼死网破,往后和她额娘相依为命,过完下半辈子也就是了。”
若音点点头,也有些唏嘘。
古来对女子本就不易,顾氏能不顾颜面做到这个份上,的确是不容易的。
正聊着。
前院那边小顺子忽然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年长的嬷嬷,瞧着眼生,打扮却显得金贵,不像是寻常的嬷嬷。
桂嬷嬷一眼认了出来,忙拉了拉若音,小声道:“瞧着,像是太后身边的。”
太后?
若音有些惊讶,忙起身来。
恰巧那嬷嬷也走到了若音跟前,对着若音服了服身,便道:“奴婢见过侧福晋。太后传旨,请侧福晋入宫叙话。”
那嬷嬷语气严肃,不容反驳,且板着脸,也没有告知若音一声太后那里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样子。
若音心头一跳,猜测着她和太后素无往来,太后忽然要见她,多半是为了温宪的那档子事情了。
“我知道了。”
若音心里有数,也稍稍放心一些,从腰间取下自己的荷包,整个递给了那位嬷嬷,这才随着她一起,进了宫。
有钱能使鬼推磨。
若音这荷包,用的是蜀锦缎子做的,里头沉甸甸的放着几枚金元宝呢,饶是太后身边经年老成的嬷嬷见了,也不免动容。
太厚重了。
入宫路上。
那嬷嬷脸色稍稍缓和,想了想,还是道:“太后近日凤体违和,精神不好。公主日夜在旁伺候,不免提起一些事。”
“今日,听说盛京那边查出些事情。太后担心公主,加之德妃娘娘在旁提了一句,若是能让顾氏打消继续告状的念头,太后这才叫您入宫的。”
嬷嬷将该说的话都说完,这才收敛神色,不再言语了。
若音在旁听着,心中了然,颔首后,也开始想起应对之策来。
让顾氏打消继续告状的念头?
太后和德妃那里难不成是觉得,这次的事情,是她一己操纵的不成?
也太可笑了。
顾氏险些家破人亡,她们这也真是低估了顾氏想要复仇的决心了。
转眼入宫。
若音稍稍调整了一下自个儿的心情,就跟在嬷嬷身后,进了寿康宫。
初秋时节,寿康宫中的花园里摆了不少菊花,粉的白的黄的一片,倒是花团锦簇的格外好看,香气也清新。
正殿里。
若音刚一进去,就瞧见了太后、德妃与温宪。
温宪正端着药碗,坐在太后身侧,小心翼翼将汤药盛了一勺出来放在嘴边吹了吹,这才递到了太后那里。
“祖母,再喝一口吧。天气转凉了,您更要快些好起来才行呢。”
温宪语气温柔,若音瞧着,便觉得,跟在她面前的时候,还真是判若两人呢。
太后无奈,扁扁嘴,到底依了温宪的话,一勺勺的,基本上也将碗里的药都给喝光了。
这时,德妃就拿起一旁的蜜饯,递给了太后,道:“药苦,太后娘娘吃些蜜饯吧,嘴里也能舒服些。”
“嗯。”
太后早惦记着蜜饯了,挑拣了一些自己喜欢吃的,吃了下去,脸色这才好了些。
德妃和温宪伺候着太后吃药,若音进来后朝着上头的三位服了服身,也没人搭理她,她也只得就这么站着。
吃完蜜饯,太后看着这攒盒,又招呼了那位带若音进来的嬷嬷,道:“这里头的东西,温宪也喜欢。”
“待会儿捡两盒,让温宪带回去吃吧。”
“是。”
那嬷嬷应了,转身要去置办时,瞧见若音站着,到底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太后娘娘,雍郡王府的侧福晋,已经到了。”
这话一出来,上头的三个人才跟刚刚看到若音似的,望了过来。
“坐吧。”
太后懒洋洋说了,示意若音坐在下头的位置上。
若音这才缓缓过去坐下,也并不开口。
太后打量着她,就这么瞧着,过了好一会儿,温宪忽然开口道:“侧福晋还真是端庄呢。瞧着这仪态,真是一丝错漏都没有的。”
“可不是?”
德妃在旁,也跟着帮腔道:“侧福晋好歹也是二品大员之女,也算是出身贵重了。这仪态,当然出挑。”
太后不可置否,冷哼一声后,看向若音,挑眉问道:“最近这些日子,侧福晋都在忙什么呢?”
若音闻言,规规矩矩回答道:“回太后的话。妾身身在内宅,不过带带孩子,管管家务事罢了,无甚可忙的。”
“哦——”
太后长长应了,眼神忽然深邃起来,意味深长的就问道:“听说,你前些日子,派人去了盛京,救了那顾氏在牢狱中的额娘?”
若音心头一跳,见太后问起正事,就含笑回答道:“救了算不上。是王爷那儿查了这顾家可怜,顾氏额娘无辜。”
“这才放了她离开的,与妾身,倒是没有多大的关系。”
太后挑眉,深深地看着若音,问道:“是吗?”
“是。”
若音再次恭恭敬敬地答了,迎上太后的一双眼睛,丝毫不憷的样子。
片刻后。
太后那里大概是看不出什么破绽,只得松了神色,又往身后的软垫上靠了靠,看向了温宪。
“这件事,是你做得过分了些。”
此话一出,温宪咬唇,从位置上起来,挪步走到太后跟前,服身咬咬唇委屈道:“孙女知道。”
“就是,孙女与舜安颜感情不和。原先还想着,大概是不熟悉。谁料,都是那个顾氏狐媚纠缠舜安颜。”
“孙女也是一时错了主意,这才生气抓了他们的。太后——”
温宪撒娇撒痴。
太后那里瞧了,也只是叹气摆摆手,再度看向若音,道:“此事哀家瞧着,也是一段冤孽。”
“侧福晋,你觉得呢?”
问她?
若音抬眸,装不懂太后的意思,回答道:“妾身并不了解这件事呢,要说冤孽与否,还是当事人更清楚。”
太后沉默片刻,大概有些不悦,她又换了一个姿势,这回语气冷了一些,道:“哀家想着,侧福晋是个聪明人。”
“温宪乃是公主,哪里是寻常人家可以比得上的?事情差不多,也就得了。”
“侧福晋得空,也该劝劝那个顾氏。及时收手,对她也是有好处的。”
若音看着太后,笑着应承道:“道理么,妾身也都懂。可惜听说那顾氏脾气倔强,不好劝呢。”
“太后既然发话,妾身自然要试试。至于能不能成,还真说不准。”
太后轻轻点头,便道:“那哀家,可就等着侧福晋的好消息了。”
等她好消息?
威胁么?
若音心头一凛,当即太后那儿又说乏了,让大家伙儿都离开,若音无法,也只得起身来告辞。
寿康宫外,菊花香气依旧,若音却叹了口气。
太后呀,又是一座她得罪不起的大山呢。
正想着。
身后,温宪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站在若音身边,看着前方,眼神淡然,嘴角带着笑容,问道:“侧福晋可有想过今日吗?”
“原以为能扳倒我了,结果我身后还有太后。你是不是,很失望?”
温宪说完,转过来看向若音,眼神带着些挑衅。
“失望?”
若音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品味了一下这两个字,就道:“公主错了。这件事从头到尾,该慌和着急的那一个,从来不是我。”
“要说失望么,或许有一些。但更多的,还是觉得舒服呀。”
“有些人呀,仗着身份,做了坏事,却想着逍遥法外,这怎么可能呢?到头来,求爷爷告奶奶的,想尽了法子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若音粲然一笑,看向温宪,问道:“公主难道不觉得,看见这样的跳梁小丑上蹿下跳,也是一件极为有意思的事情吗?”
温宪一下子就听出来若音这是在暗暗讽刺她了。
当即坐不住,抬手险些一个巴掌就要打过去。
只是这时候,德妃出来了,拦住了她。
“温宪。”
德妃一开口,温宪的动作,便停在了半空中。
温宪回头,看向德妃,眼里带着不满和怒意,咬着牙,问道:“额娘!你做什么叫住我,这个贱人,她——”
话音未落。
不远处,佟贵妃与和妃齐齐过来,身后跟着一大群的宫女太监,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声势壮观极了。
“我倒是怎的寿康宫忽然这么热闹,原来是德妃姐姐与温宪在这儿和阿音说话呢。”
佟贵妃显然看见了什么,快步走了过来,直接拉着若音将她护到了身后,冷眼瞧着德妃与温宪,问道:“怎么?”
“德妃姐姐一向守礼,怎的也不好好教导一下温宪,让她就这么在寿康宫外头,喧哗起来了呢?”
这一下子,佟贵妃便与德妃对峙上了。
若音站在佟贵妃身侧,就这么瞧着德妃和温宪,只见她俩脸色都快要绿了,却又偏偏拿佟贵妃无可奈何。
谁让人家是贵妃呢,又是佟家这样的贵族出身!
这时候,若音瞧着剑拔弩张的气氛,也不愿平日富贵闲人般的佟贵妃惹上这样许多麻烦,这就拉了拉佟贵妃。
“娘娘。”
若音徐徐开口,道:“太后娘娘服了药,歇下了呢。娘娘探望太后,还是下回再来吧。快晌午了,日头也要大起来了。”
“咱们也不必在这儿跟人闲话,先回去吧。”
佟贵妃闻言一笑,她亲昵拉住若音,便对德妃道:“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才懒得跟人废话呢。”
言罢,佟贵妃毫不客气地就带着若音走了。
哼,什么德妃?
她们不在乎的若音,她自个儿可是当成宝贝一样的呢。